自打苏承武大婚那场闹剧落幕,偌大的安北王府,竟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悠闲。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关于册立储君的传言,如同初春的柳絮,飘满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苏承明一改往日的低调,府前车水马龙,俨然已是东宫储君的派头,忙着笼络各方势力。
苏承武则彻底当起了闲散人,仗着新婚燕尔,领着庄袖游山玩水,快活得像个不问世事的富家翁。
唯独苏承锦,这位在梁苑考校中一鸣惊人,又在皇子大婚上舌战群儒的安北王,仿佛将满身的锋芒尽数收敛,彻底沉寂了下来。
他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抱着一杯清茶在院中看云卷云舒,便是一个人对着一池秋水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份闲散,让整个王府的节奏都慢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庭院的石桌上,苏承锦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壁上轻轻摩挲。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拂过,白知月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步履轻盈地走到他身边,将一碟碟新出炉的桂花糕、芸豆卷摆在桌上。
她看着苏承锦那副慵懒的模样,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笑意。
“整日整日地发呆,这倒不像你了。”
苏承锦闻言,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发呆的迷茫。
他笑着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糯的香气在口中化开。
“没事干,也不用想什么,除了发呆还能干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散。
“关北的事情尚未启程,无法布置。”
“谍子的事,有你和先生们在,早已稳步推进。”
“我这个甩手王爷,可不就剩下发呆了么?”
这几日,他看似在发呆,实则是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复盘着整个京城的棋局,推演着即将到来的关北之行。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思绪中,化作一枚枚棋子,落于无形的棋盘之上。
白知月为他续上一杯热茶,轻声道:“烟潮楼那个老鸨子,死了。”
苏承锦端起茶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听到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哦?”
“嗯,昨夜被人发现死在了街上。”
白知月语气平静。
苏承锦轻笑一声,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收了老五的钱,答应闭嘴,却又在苏承明的威逼利诱下,临阵反水,还想咬他一口。”
苏承锦放下茶杯,声音里透着一丝凉意。
“她当真以为,我那位五哥,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男信女?”
那老鸨自以为能在两位皇子间左右逢源,殊不知,从她答应苏承明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白知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苏承锦对此并不意外。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活力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苏承锦!”
江明月一身利落的劲装,脸上写满了无聊,她几步走到石桌前,不管不顾地趴了上去,下巴枕着手臂,一双明亮的眸子幽怨地看着他。
“好无聊啊,咱们去打猎吧!”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自打上次跟你说了关北的事情,起初还满脸写着不想去,如今怎么比我还迫不及待了?”
江明月闻言,冲他白了一眼,坐直了身子。
“那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
“父皇也真是的,就不能将出发的日子定得早一些?”
“非要等到下月初一,这还有好几天呢!”
白知月掩嘴轻笑。
“你就再忍耐几日吧。”
“定在下月初一,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日便是秋闱金榜放榜的日子,后日,宫里怕是就要正式册立储君了。”
“这几天,京中的风声可紧着呢。”
苏承锦伸手,宠溺地摸了摸江明月的脑袋。
“是啊,最近宫里事多,你这几日不都是在王府陪着祖母吗?”
“怎么今日有空跑出来了?”
江明月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脸颊微微鼓起。
“你还好意思说!”
“自打苏承武婚宴结束,京城里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天天回去陪祖母,祖母都开始嫌弃我碍眼了!”
苏承锦看着她那娇憨的模样,心中一软。
“那你怎么不去跟知恩他们去营中玩一玩?”
“我可听说了,这两日,那两个家伙,在坡儿山大营里可是混得风生水起,把那些老兵油子治得服服帖帖。”
“去了!”
江明月趴回桌子上,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训练,无聊死了。”
她说着,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苏承锦,嘟着嘴,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到底陪不陪我去打猎?”
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模样,苏承锦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好,好,怕了你了。”
“收拾收拾,这就陪你去。”
江明月闻言,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跃而起。
“我去拿我的弓!”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屋里。
苏承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白知月。
白知月心领神会地摇了摇头。
“卢巧成那边还有几笔账目没理清,我需要去帮他。”
“你们二人去吧,玩得开心些。”
“辛苦你了。”
苏承锦的眼神温柔了几分。
“等到时候,我好好犒劳你。”
白知月俏脸微红,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
“德行。”
片刻之后,江明月背着她那张心爱的雕花大弓,兴冲冲地从院中跑了出来。
二人刚准备动身出门,王府的大门外,却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管家匆匆前来禀报,宫中总管白斐,亲自带人前来了。
苏承锦与江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二人走到府门前,只见白斐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邻家叔父。
但他的身后,却跟着数十名身披玄甲、气息森然的铁甲卫。
这些铁甲卫两人一组,抬着一口口沉重的黑色木箱,箱体上烙印着代表皇家的徽记。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白斐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白总管客气了,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承锦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
白斐直起身,侧身让开,指着身后的箱子,朗声道:“圣上有旨,命我将前八百甲胄,尽数送来。”
苏承锦心中一动,走上前,示意铁甲卫打开其中一口箱子。
“嘎吱——”
箱盖开启,午后的阳光照射进去,一片森冷的寒光瞬间反射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只见箱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套套崭新的甲胄,甲片厚重,线条流畅,胸口处还镶嵌着防御力更强的护心镜。那冰冷的钢铁质感,无声地诉说着它在战场上的可靠。
“承蒙父皇抬爱。”
苏承明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甲片,沉声道:“有劳白总管,还请代我向父皇问好。”
“王爷放心,一定将话带到。”
白斐点了点,又与苏承锦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悄然离去,不多做片刻停留。
江明月走到箱子旁,也伸手拿起一片甲叶,仔细端详。
“父皇竟然将铁甲卫的制式甲胄给了你八百套。”
“这虽然是步兵重甲,但用料和做工,可比长风骑的骑兵甲胄要厚实坚固不少。”
苏承锦笑了笑,将箱盖合上。
“有,总比没有强。”
他转身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侯府将庄崖喊来来。”
随即,他又看向白知月。
“知月,待会庄崖来了,让他带人将这些甲胄全部送到坡儿山大营去。”
白知月颔首应下。
江明月对这些盔甲倒是没太多感觉,甲胄而已,并不稀奇。
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径直走到院外,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枣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