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风华绝代,那行走间莲步轻移的优雅,已足以让无数人遐想万千。
庭院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曲阳侯庄远早已从马上下来,他看了一眼苏承武和自己的“孙女”,咧着嘴嘿嘿一笑,也不行礼,径直走到主位另一侧,一屁股坐了下来。
“圣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庄远对着梁帝,浑然没有半点君臣之礼,倒像长辈之间唠家常。
梁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朕的儿子大婚,朕就不能来看看?”
“能来,能来,你来了,我这老家伙脸上也有光不是?”
庄远嘿嘿笑着,从桌上抓起一把花生,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满朝文武看着这一幕,眼角直抽,却没一个人敢多说半个字。
谁都知道,这位老侯爷就是这么个脾气,连皇帝都拿他没辙。
苏承武牵着庄袖的手,踩着红毯,伴随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步步走进了庭院,走到了高堂之前。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抑扬顿挫的声调,高声唱道。
“吉时已到!”
“新人就位!”
“一拜天地——”
苏承武与庄袖转身,对着门外苍茫的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转身,对着主位上的梁帝与庄远,盈盈下拜。
梁帝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媳,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竟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庄远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花生壳都扔了一地。
“夫妻对拜——”
苏承武与庄袖相对而立,隔着红盖头,彼此深深一拜。
那份浓情蜜意,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承明看着这副花好月圆的场面,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
热闹?
很快,就会变得更热闹了。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高声唱出最后一句。
“礼——”
“且慢!”
一个尖锐而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苏承明所在的位置。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押着一个衣着华丽、却满脸惊恐的中年妇人,快步走到了庭院中央。
那妇人,正是樊梁城最大的烟花之地,烟潮楼的老鸨。
老鸨一进场,看到主位上端坐的梁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民妇……民妇叩见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高堂之上,正准备行最后礼的庄袖,身体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红盖头下的双手,猛地攥紧了衣角。
一只宽厚而温暖的大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住了她。
庄袖的身体不再颤抖。
她能感受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是坚定不移的力量。
苏承武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那老鸨一眼。
庭院中的气氛,瞬间从喜庆的顶点,跌入了冰冷的谷底。
所有宾客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预感到,一场天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苏承明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对着梁帝恭敬地行了一礼。
“父皇,儿臣并非有意打扰五弟的大婚,实乃是有一件关乎我皇家颜面的大事,不得不报!”
梁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说。”
“是!”
苏承明直起身,转身指向那个瘫倒在地的老鸨,声音陡然拔高。
“父皇!诸位同僚!”
“此人,乃是烟潮楼的老鸨!”
“而今日五弟所迎娶的新娘,曲阳侯的‘孙女’庄袖姑娘,儿臣看着,可是眼熟得很呐!”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扫向那身穿嫁衣的庄袖,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不就是昔日艳冠樊梁,引得无数王孙公子一掷千金的烟潮楼头牌——红袖姑娘吗!”
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震惊、鄙夷、难以置信,齐刷刷地射向了高堂之上的新娘。
五皇子妃,竟然是一个风尘女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足以让整个大梁皇室蒙羞的惊天丑闻!
“这……这怎么可能?”
“三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五殿下竟然娶了一个风尘女子为妃?”
“怪不得曲阳侯说是流落在外的孙女,原来是这么个‘流落’法!”
宾客们的议论声,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化作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刺向那道红色的身影。
苏承明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苏承武,让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庄远,在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正义感。
“父皇!五弟他被美色所惑,做下此等荒唐之事,已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而庄侯爷,更是助纣为虐,欺君罔上!”
“竟敢将一个风尘女子认作义孙女,嫁入皇家!”
“此乃滔天大罪!”
他转向那个瑟瑟发抖的老鸨,厉声喝道:“你!当着陛下的面,给本殿下说清楚!”
“这个新娘子,到底是不是你们烟潮楼的红袖!”
老鸨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殿下,回陛下……是……是红袖姑娘……”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苏承明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他仿佛已经看到,梁帝龙颜大怒,将苏承武和庄远打入天牢的场景。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主位上的梁帝,依旧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而那个被他视为最大帮凶的庄远,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悠悠地剥着花生。
就连当事人苏承武,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着新娘的手,一动不动。
整个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角落里,苏承锦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三哥啊三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