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白斐这般古井无波的心境,听到这话,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他默默地向旁边退开一步,将舞台彻底留给了这对惊世骇俗的父子。
梁帝也被自己这个儿子这番无赖的言论给气笑了。
他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可像苏承锦这般,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绑架自己当人质的,还真是头一个。
他不知道该说这个儿子是聪明绝顶,还是胆大包天。
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确实无人能想得出。
梁帝脸上的冰冷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哭笑不得。
“呵呵……”
他笑了笑,指着下方的苏承锦。
“怎么,觉得突围不出去了,就跑到朕这里来取巧了?”
苏承锦在马背上对着梁帝一拱手,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父皇,战场之上的事情,怎么能叫取巧呢?”
“兵不厌诈嘛!”
梁帝伸出手指,虚空点了他几下,语气中满是无奈。
“你啊你……小聪明倒是不少。”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神情复杂的长风骑,最终摆了摆手。
“罢了。”
“这一局,算你赢了。”
赢了?!
就这么算了?!
百官们再次震惊,完全跟不上这位帝王的思路。
苏承锦却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果然,梁帝话锋一转。
“但是,这第二局,你依旧要突围出去。”
苏承锦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苦着脸抱怨道:“父皇,没您这样的道理吧?”
“您这不是纯属难为儿臣嘛!”
“刚才不算,现在又来一局,哪有这样的?”
梁帝看着他耍宝的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西侧围堵你的铁甲卫,朕会调回五千人。”
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苏承锦一听,脸上的苦色瞬间消失,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对着梁帝连连拱手。
“儿臣多谢父皇!”
“父皇圣明!”
梁帝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行了,少拍马屁。”
“赶紧带你的人走。”
可苏承锦却依旧停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梁帝眉头一皱。
“你怎么还不走?”
苏承锦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个……父皇……”
“您这……有狼烟吗?”
“您看,我放个狼烟,把他们直接叫回来,我也好突围不是?”
“……”
梁帝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下意识地在御案上摸索着,似乎想找个什么趁手的家伙砸下去。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他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苏承锦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赶紧滚!”
“别等朕反悔!”
“得嘞!”
苏承锦见好就收,连忙一拉缰绳,对着御座上的父皇嬉皮笑脸地拱了拱手。
“儿臣这就撤!”
说罢,他调转马头,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彻底看傻了的骑兵们大手一挥。
“走了走了!收队!”
近四千骑兵,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也浩浩荡荡,转眼间便再次没入了梁苑茂密的林海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草地和满脸呆滞的文武百官。
高台之上,再次恢复了宁静。
梁帝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怒气早已消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重新拿起那本之前觉得有些枯燥无味的诗篇,再次翻开。
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字里行间,也多了几分意思。
“派人去西侧调人回来。”
一旁的白斐躬身点头,看着梁帝的神态,又看了一眼苏承锦消失的方向,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也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不过,那笑意如昙花一现,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另一边,习贵妃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她看着苏承锦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
像。
太像了。
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像极了年轻时的苏招。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敢在先帝的寿宴上,为了自己,当众顶撞先帝。
只是……
她收回目光,看向御座上那个已显老态的男人,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