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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月下杀机如凝脂(1 / 2)

苏承锦的视线,落在她那只揪紧自己衣领、指节泛白的手上。

然后,对上她那张被硝烟和血污糊得像小花猫的脸。

他没挣扎。

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他任由江明月揪着自己的衣领,绕过书案,反而顺着她的力道,向前一步。

他不在意她身上的血腥与泥点,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蛮横又强势,与其说是安抚,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

江明月瞬间僵住。

她预想过他的百般狡辩,千种抵赖,甚至是他最擅长的装傻充愣。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不容抗拒的拥抱。

他身上清冽的茶香,混杂着自己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荒谬又让人心头发颤的味道。

苏承锦低头,下巴抵着她满是尘土的发顶,看着怀中这只浑身竖起尖刺,却在微微发抖的女人。

他语气平淡,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瞒你什么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像一根火柴,轰然点燃了江明月积压在胸口的全部炸药。

她猛地将他推开,胸口剧烈地起伏。

“你还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阵前的顾清清!苏知恩!苏掠!你怎么解释!”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叛军的队伍里!”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江明月怒视着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你可以瞒着我,但你不能拿我当傻子!”

苏承锦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翻涌的雾气,看着那张小脸上因愤怒而更显惊人的生动。

他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用自己的袖口,径直去擦她脸颊上的脏污。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江明月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那温热的布料拂过脸颊,带走了冰冷的泥土,却烙下一片滚烫。

“脏死了。”

苏承锦终于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宠溺,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孩童的胡闹。

“苏知恩和苏掠,一直跟着府兵训练。”

江明月凝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府兵,我交给了顾清清。”

“我也是在霖州校场,才第一次见到那五百府兵。”

“至于他们为何会去景州,又为何混进叛军里……”

苏承锦停顿了一下,迎着江明月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坦然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

他没有说谎。

顾清清此举,的确是先斩后奏。

江明月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那双幽湖般的眸子里,挖出一丝一毫的心虚与闪躲。

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清澈,却又什么都看不透。

“你的人去了景州,你这个主子,会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话,你自己信吗?”

苏承锦点头,神情认真得不像话。

“我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一句话,让江明月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又一次砸进了棉花堆。

她强迫自己转换思路。

“好!这件事,我暂且不论!”

她目光如刀,死死锁定他。

“我问你,地形图上,安翎山西侧那条小路,是不是你标的?”

这是她最大的疑点。

那道墨迹太新了,新到她现在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墨香。

“是。”

苏承锦坦然承认,没有半分犹豫。

江明月的呼吸猛地一窒,揪着他衣领的手再次收紧。

“你承认了!”

苏承锦看着她那副“终于抓到你把柄了”的模样,有些想笑。

他伸手,将她那只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掰了下来,不容分说地握在掌心。

“我擅长作画,你是知道的。”

他拉着她走到书案前,指着那幅摊开的羊皮地图。

“我拿到地图时,发现上面许多标记都已模糊。安翎山那处尤其严重,我便重新描摹了一下,这是我的习惯。”

“再说,我又不止描了那一处。”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描过。”

江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地图上还有好几处地方,都有着同样崭新的墨迹。

那些地方,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山头或者河流。

这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再一次失去了着力点。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信!

江明月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咬牙切齿地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

“你还不说实话!”

苏承锦夸张地抽了口冷气,脸上写满了吃痛。

“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揉着自己的腰,一脸无辜。

“你掐死我也没用。”

“说到底,安翎山能赢,靠的是你。”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认真。

“我哪知道后面会来人?”

“若不是你临阵果决,下令后军变前军,挡住了王超的突袭。”

“恐怕现在,我已经被杀了吧。”

江明月彻底愣住了。

是啊。

他这番话,听起来天衣无缝。

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若不是她凭着直觉下令变阵,就算苏承锦真的提前预知了王超的突袭,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真的是自己,靠着平陵王府的传承和战场上的直觉,打赢了这一仗?

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反而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更深的烦躁与无力。

她见他死不承认,所有的骄傲与倔强,在这一刻寸寸崩裂。

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凤眸,毫无征兆地红了。

雾气,迅速在眼底凝聚。

她可以接受他是个废物,可以接受他胆小懦弱。

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在他面前,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是。

“你可以狡辩。”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你可以不认。”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冲开一道清晰的痕迹。

“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瞒着我。”

“苏承锦,你看着我。”

她抬起头,那双含着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们已经成婚了。”

“有什么事,我们应该一起承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什么都藏在心里,让我一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不想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子妃!”

“更不想当一个……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的废物!”

她吼出了最后一句,积攒的所有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所有的戏谑,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

他柔声开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我答应你。”

他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这一次,抱得很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那细微的颤抖,正在自己的怀抱里,一点点平复下来。

“放心。”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以后不会了。”

江明月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心安的气息。

她知道,他还是没有说实话。

他还是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但此刻,她不想再追问了。

她累了。

她只想在这个能让她暂时卸下所有防备的怀抱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她揪着他衣襟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结实的腰。

良久。

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里的那股倔强,又重新回来了。

“我饿了。”

她闷声闷气地开口。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模样,松开了她,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

“早就给你备好了。”

他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吃吧。”

江明月看着碗里那清淡的汤水,卧着的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有那几根碧绿的青菜。

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又消散了几分。

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苏承锦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

烛火跳动,将二人的影子在帐篷上拉得忽长忽短,交织在一起。

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

景州城墙高耸,在残阳的血色里,投下黑沉沉的巨影。

城楼上,花羽斜倚垛口,嘴里叼着的草茎随着他无聊的晃动而上下摇摆。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长弓,眯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顽劣的眼睛,眺望远方蜿蜒的官道。

官道尽头,烟尘扬起。

几道狼狈的人影在烟尘中浮现,正缓缓靠近。

花羽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固。

他站直了身体。

嘴里的草茎无声滑落。

“输了?”

一声极轻的呢喃,混着难以置信,被傍晚的风吹散。

他不再迟疑,转身对身后的士卒挥了挥手。

“开城门。”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洞开。

顾清清一行人,踏着满身血污与疲惫,走进了这座气氛压抑的城池。

府邸大堂。

烛火摇曳,将粗壮的梁柱映照出扭曲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草药混合的苦涩,压得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诸葛凡一袭白衣,端坐如松。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平静,双眼只落在书卷上。

他左手边,是叛军三大猛将之首的赵无疆。

赵无疆身形笔挺,手按在腰间刀柄,整个人就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刃,沉稳,又充满了危险。

右侧,吕长庚环抱长戟,闭目养神,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肃杀。

花羽则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双手抱胸,神态吊儿郎当,眼神却锐利如鹰。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缓缓走进来的那几道身影上。

顾清清走在最前面。

她身上那件黑色劲装,沾满干涸的血迹与尘土,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清冷出尘的气质。

她的步履很稳,脸上没有战败后的半分沮丧与慌乱。

苏知恩与苏掠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苏知恩脸上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里的沉稳,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苏掠则像一头沉默的狼崽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关临与庄崖二人,如同两尊移动的铁塔,护在最后。

他们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煞气,让大堂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队伍的最后,是被关临半拖半拽的曹闰。

他甲胄破碎,浑身是血,低着头,凶悍的脸上写满屈辱与不甘。

顾清清的脚步,停在大堂中央。

她平静地扫视一圈,径直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她不像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将领,倒像一个回家的主人。

这副姿态,让原本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诸葛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清清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输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波澜,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顾清清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她甚至没有看诸葛凡一眼。

“嗯。”

一个字,从她唇边溢出。

大堂内,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诸葛凡的眸子,微微闪烁。

“怎么输的。”

顾清清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霖州军,已经不是当初的霖州军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敢拼,敢死。”

“尤其是那个领兵的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