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江城地下组织一网打尽、亲手抓获“火山”、毛局长亲自为他颁发勋章的辉煌场景。
许忠义冷眼旁观,心里门清。
陈恭如这梦,注定是七彩泡泡,一戳就破。
田书记那边应该已经收到“紫荆花”的预警,顾飞这个叛徒,不仅钓不到鱼,反而会成为送上门的人头。
陈恭如现在蹦跶得越欢,将来在毛局长面前摔得就越惨。
这口“领导无方、行动失败”的大黑锅,他是背定了。
不过,眼下许忠义的注意力,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吸引了过去。
金陵方面,空降了一位“钦差大臣”——尚德元。
此人是军统元老,专搞军运起家,资历堪比吴敬中,阴险狡诈更胜高源,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不,是老阴比。
他手持委座的“尚方宝剑”,明面上的任务是“协调督导”二十四兵团,制衡雷振山,让委座放心。
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尚德元和雷振山早有旧怨,此次下来,就是瞅准了二十四兵团司令这个肥缺。
雷振山是战将,性格刚直,与桂系眉来眼去(虽然本意是避免内战),这早就犯了那位的大忌。
在绝对的权力诱惑面前,立场是否清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挡了别人的路。
许忠义再次踏入雷振山官邸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雷司令暴怒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屋顶: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在大学里枪杀进步作家!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土匪!是刽子手!他尚德元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党国法纪?!”
客厅里一片狼藉,报纸被撕得粉碎。
雷振山像一头被困的雄狮,双目赤红,气得浑身发抖。
副官黄郑低声对许忠义解释:“许主任,尚德元不仅在文人圈搞暗杀立威,更把手伸进了兵团情报处,安插亲信,抢夺权柄,闹得上下人心惶惶……司令主要是气这个。”
雷振山看到许忠义,勉强压住火气,但胸膛依旧剧烈起伏。
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缓了半晌,才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叹道:
“许老弟,多亏了你啊。上次阵亡弟兄的抚恤金,走的是你的渠道。要是走兵团账上……”
“现在恐怕早就成了尚德元攻击我‘立场有问题、收买人心、图谋不轨’的铁证了!”
他越想越心惊。
尚德元这种老阴比,抓把柄根本不需要确凿证据,捕风捉影,无限上纲,就足以在那位面前把他抹黑。
尤其是他与桂系的接触,更是致命的软肋。
许忠义看着愤怒又无奈的雷振山,心中暗叹。
雷司令,你还是太耿直了。
尚德元要整你,根本不需要抓抚恤金这种小辫子。
你和桂系那点事,早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了。
这江城的天,因为顾飞的叛变、尚德元的到来、地下组织的清洗、保密局的算计、以及雷振山岌岌可危的地位……彻底浑浊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许忠义知道尚德元给雷振山挖的坑在哪儿。
但他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