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线是在你们所有人的肩膀上。”
礼堂里一片窒息的沉默。
我突然感觉背上有点发凉,像是无数视线绕了一圈,又落回我身上。
杨静往讲台前站近了一步,放软了声音:
“认命,不等于认输。”
“认命,是承认这些起点确实不一样,不要再把所有不公平,都解释成‘你们不够努力’。”
“改命,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想办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出口——”
她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
多选项。
“你们这代孩子,”她对着台下那些十几岁的脸说,“要知道的不是‘只剩一条路’,而是——”
“除了高考,还有什么能让你们不至于一辈子被困死。”
她开始举例,讲县里的职校、讲技校、讲外面城市里那些愿意收学徒的工种;
讲“有的人适合书本,有的人适合手艺”,讲“不要再用一个模子去扣所有人”。
说到一半,她突然转向我:
“林宴,你上来坐这儿。”
她在讲台一侧搬了把椅子,示意我坐上去,像示范道具。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台,背靠黑板,和她并排坐着。
“你们可以把他当一个例子,”她对着全场说,“但别把他当唯一正确答案。”
“他这十年走的路,是一整个村子帮他垫出来的。”
“他现在回来做的每一件事,本质上就是——把那条路,再拆成很多小路,还回去一人一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
但我心里很清楚:
——这句话,比什么“你真棒”都沉。
台下有个小男生举手,声音怯怯的:“那我们,还要不要好好学习?”
这问题问得直白,把礼堂所有大人的虚伪都逼到墙角。
杨静笑了一下,那笑不温柔,甚至有点苦:
“要。”
“但你们要知道,学习不是为了‘变成林宴’。”
“而是为了——”
她在黑板上又写了两个字:
不白干。
“让你将来在做任何选择的时候,不至于被人随便糊弄。”
她放下粉笔,转身对着那帮孩子:
“有人跟你说‘好努力就够了’,你至少要有能力问一句——‘那你家孩子,是不是也只靠努力?’”
这句话,直接把礼堂里一部分家长的脸色拧了两圈。
但又没人敢当场回。
身旁的县里领导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只剩“官式中立”。
罗雨薇在台下,飞快记笔记,像是在盘算这段话能不能写进“活动简报”。
顾晚星的摄像机一直没停,镜头里的杨静像一把刀,
每句话都在削掉一点“励志横幅”的光亮。
讲座结束前,她看了我一眼,忽然换了一个很轻的语气:
“最后,我想跟前排这位,曾经让我很想骂人的学生说一句。”
全场又笑了一次,我也忍不住跟着笑,笑得有点无奈。
“你现在做的,不是修一条新路。”
她说,“你是在给一群人补十年的课。”
“村里那些大人,小孩,这些年被骗了太多次——被鸡汤骗,被项目骗,被口号骗。”
“你以后说话,尽量别骗。”
她顿了顿,补刀:“哪怕你自己觉得那是善意的。”
礼堂里安静得只剩电风扇的“嗡嗡”声。
我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她:“那我以后少说话,多干活。”
有人小声感慨:“杨老师还是那个味。”
讲座散场。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外涌,大人们围着横幅合影。
横幅上那几个“改变命运”的字,在傍晚的光里看着有点讽刺。
我站在礼堂门口,等杨静收拾完东西。
她拎着一个旧布包下台,跟我擦肩而过,淡淡说:
“晚上有空?我们单聊一下。”
我“嗯”了一声:“老地方?”
她嘴角抖了一下:“现在哪还有什么‘老地方’。村口小卖部吧,我请你喝汽水。”
这话说得,像是在补一课。
她走出去的时候,顾晚星追上去喊:“杨老师,刚才那段我都录下来了,可以放吗?”
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你们平台,放得了吗?”
顾晚星愣住。
杨静笑了一下:“放不完,就剪一半。另一半留在你脑子里。”
她说完这句,转身走进一片夕阳,把人群留在身后。
我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
系统弹出一行冷冰冰的字:【支线开启:教育补偿计划。目标——三年内,让古柳80%的孩子知道“人生不止高考一条路”。】
【备注:本任务无法通过“运气”完成。】
我盯着这行字,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唐感——
以前系统跳出来,是提醒我“你又占了谁的便宜”;
这一次,它提醒我:“你得开始把话讲清楚。”
礼堂外,小卖部的冰柜门“啪”地被拉开,小孩们吵着要雪糕。
我看着那群小脑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还能多给他们几个“选项”,那这条给全村补课的路,或许,比我当年一条路跑出去,更值一点。
这一念头刚起,系统那行小字后面,又慢慢多出一行:
【提示:教育线完成度每提高1%,古柳整体气运恢复+0.2%。】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就会算。”
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小卖部那边走过去。
然后呢?
接下来,我要学会的,不只是怎么“还账”,
还有——怎么带着一帮刚刚听完真话的孩子,在没有鸡汤的路上,往前走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