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公子娶房贤妻,重振家声。”
景生握银在手,百感交集。
正欲道谢,窗外忽传来熟悉语音:“君家祖德深厚,尚可福泽子孙。望好自为之,莫再自毁前程。”
他急忙起身,隔窗作揖,泪落衣襟。
待推门而出,庭院空寂,唯有雪地无痕。
归家后,景生用十两银子娶了一位没落仕宦家的婢女。
此女容貌平平,性情刚烈,常因琐事争执,但从不懈怠家务。
她每日纺纱织布,操持三餐,省吃俭用,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生自此闭门苦读,不再妄想捷径。
他深知功名已被夺去,唯有凭真才实学重起于微末。
次年乡试,竟得中举人。
三年后会试,一举登第,进士及第,授官县令。
丑妻随任赴任,虽不善言辞,却待人宽厚,教子严明。
次年诞下一子,取名景承。
此子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
弱冠之年中秀才,二十二岁乡试夺魁,又三年会试连捷,殿试高中榜眼,连中两元,震动朝野。
景家自此复兴,门楣重光。
而郑生仕途顺遂,官至吏部侍郎,掌铨选之权,为人清正,不徇私情。
齐霞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待下宽仁,邻里皆称贤德。
两人育有二子,皆入仕途,家风严谨,声誉卓着。
数十年后,郑侍郎病逝于任上。
齐霞亲扶灵柩,千里归乡安葬。
送葬队伍行至半途,风雨骤至。
待天晴重启行程,仆人掀开轿帘,只见衣冠整齐,齐霞已不见踪影。
众人惊骇,细查遗物,唯留碧玉簪一支,置于案上,纹丝未动。
自此,乡间传言齐霞非人,或为狐仙转世,因感郑生至诚,下凡结缘。
亦有老者言,她本是海神庙中一缕香魂,因前世姻缘未了,借体还魂,了却尘缘后归位而去。
真假难辨,然其行止端方,从未害人,反多施恩,故百姓敬之如神明。
景生晚年辞官归里,子孙满堂。
每逢清明,必携孙辈至郑墓前焚香。
他常对儿孙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莫学祖父当年,为求新欢弃旧偶,终致卵覆鸟飞,悔之晚矣!”
有一日,孙儿问:“阿祖既然后悔,为何当初不守本分?”
景生默然良久,方道:“少年情动,以为真心即可逾礼。
不知婚姻非止二人之事,牵连家族、关乎德行。
我当日只顾私欲,不顾发妻含冤,岂知冥冥中自有裁断?
功名可失,家业可败,所幸祖德未尽,子孙尚能振作。
若非如此,我景氏一门,早已湮灭无闻。”
孙儿又问:“那齐霞真是仙人吗?”
景生摇头:“我亦不知。但她临终赠银、隔窗劝诫,皆出于善意。
或许她本可恨我入骨,却仍念一丝旧情,留一线生机。此等胸襟,非常人所能及。”
此后多年,文登县仍有老人讲述这段往事。
海神庙前,偶有白衣女子身影掠过,有人说是齐霞回乡省亲;
也有人说,那是她守护一方安宁的魂魄。
景家后人世代耕读,不尚奢华。
每逢婚嫁,必告诫新人:“勿轻婚姻,勿负糟糠。景祖之鉴,近在眼前。”
岁月流转,人事更迭。
唯有那支碧玉簪,被郑氏后人供于祠堂,代代相传,无人敢取。
每逢祭日,簪上似有微光浮动,仿佛诉说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奇缘。
而景生墓前,每年清明总有无名香火。
据守墓人言,每至子夜,常见一素衣女子伫立碑前,静默良久,然后悄然离去。
无人知晓她是人是幻,唯有风过林梢,似有轻叹,悠悠散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