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然擦着刀刃冷笑:“狠?你们占我荒园,惑我心智,不该死?”
老者忽然跪地:“我族愿以千年内丹为赎,求留阿锦一命。”
“晚了。”李修然挥剑斩落老者半只狐耳,“再敢出现,灭你全族。”……
次年,曹州大乱。
李自成残部与土寇结盟,聚啸山林,官府剿而不灭。
李修然因家大业大,每日忧心忡忡,直到那个自称“南山翁”的算命先生出现。
“先生看我面相如何?”修然递上生辰八字。
南山翁抚须大惊:“公子乃真命天子之相!”
李修然拍案而起:“先生莫不是疯了?”
“非也。”南山翁压低声音,“昔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公子火烧狐巢,此乃‘除妖应天命’之兆。”
他从袖中取出地图,“曹州九山相连,易守难攻,正合王者基业。”
李修然盯着地图上的“狐丘岭”,想起烧死的狐族。
南山翁趁机进言:“某虽不才,愿为公子招募义兵,先取曹州,再图中原。”
“若真能成事……”李修然摩挲着案上金锭,锭面“狐”字已被磨得发亮。
“先生便是开国军师。”
崇祯十七年端午,九山王大旗立在狐丘岭。
李修然身着蟒纹战袍,听南山翁禀报军情:“兖州援兵已过泗水,距此百里。”
“怕什么?”他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义军,“我有十万雄兵,何惧官军?”
南山翁笑而不语,指尖轻抚腰间玉佩,正是阿锦腕间那半块。
初战告捷,李修然率军劫了朝廷的漕粮。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车,他拍着南山翁肩膀大笑:“先生真卧龙也!”
“大王谬赞。”南山翁望着天边阴云,“不过粮草虽足,战马却缺。”
“这有何难?”李修然指向东南方。
“听说朝廷,正押解战马去江南,派人劫了便是。”
劫马成功那日,李修然在山寨大摆筵席。
忽有探马来报:“东抚调集六路大军,号称二十万,已将九山合围!”
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李修然攥紧酒杯,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南山翁!快想办法!”
无人应答。
李修然转头,只见主位空着,南山翁的羽扇落在案上,扇面上,画着一只三尾白狐。
九山王被俘那日,暴雨倾盆。
李修然被铁链捆在囚车上,看着曾经的义军作鸟兽散。
路过狐丘岭时,他记得南山翁初来时说的话:“大王可知,为何诸山群寇愿听你调遣?”
“为何?”
“因为他们听说,你曾火烧狐巢,得了狐族千年内丹。”
此刻他终于明白,南山翁就是那灰袍老者,所谓“真命天子”不过是复仇的诱饵。
当年他杀的三尾白狐,正是老者的长子。
阿锦的玉佩,本是狐族圣物,却被他夺了去。
“李修然,你灭我全族时,可曾想过今日?”
老者出现在山道旁,身后跟着戴孝的阿锦。
“我用三年时间,让你从富家翁变成反贼,这滋味,可比火烧狐巢好受?”
老者手拿内丹,那丹火与当年的狐巢之火,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修然,为人不可太贪,贪则引火上身。”
“我输了。”他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脸上的血污,“但你终究是妖,永远成不了人。”
老者冷笑:“人?你看看自己,为了权欲连鬼都不如!”
刽子手的刀光闪过前,李修然听见阿锦的银铃又响了。
原来她并未死去,那夜熔掉的不过是个替身。
他想笑,却笑不出,只觉颈间一凉,眼前闪过荒园初遇时,白狐眼睛,幽蓝如永恒的深渊。
康熙元年,曹州县志多了一笔:“顺治年间,李修然聚众为乱,自称九山王,后为官兵所破,夷三族。”
民间流传的版本,却多了几分诡异。
有人说,李修然死于狐妖复仇,有人说九山王大旗上的“李”字,其实是“狐”字改的。
异史氏路过曹州时,曾在狐丘岭拾得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狐族之宝”。
他望着山下荒园,想起李修然的故事,不禁长叹:
“世人皆道狐妖善媚,却不知人心之贪,比妖更毒。
修然之死,非狐杀之,乃贪心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