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开口,却是男声:“我等西域狐种,随商队入都,已历三代。”
声音瓮声瓮气,像从深井里传来。
“京城乃辇毂之下,容不得尔等撒野!”
焦道士的剑指抵住婢女咽喉,“限三日内离京,否则......”
“否则如何?”白狐突然逼近,腥风卷起坛上的黄表纸。
“大人可知,这院子地下三尺,埋着前明锦衣卫的刑具?
我等不过借屋栖身,比之那些吃人不吐骨的......”
话未说完,婢女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血。
焦道士脸色大变,忙从怀中取出续命丸塞进婢女口中:“你竟敢伤人性命!”
“非我等所为,”婢女的声音弱如游丝,“是......是宅中阴魂怨气所至。”
话音未落,她猛然转头,盯着影壁后的白杨树。
董默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白杨枝叶,无风自动。
焦道士脸色凝重,从坛中取出一面青铜镜。
“原来如此,这宅第曾是诏狱旧址,怨气冲天,无怪乎狐妖久踞不去。”
白狐此时已现原形,蜷在廊下瑟瑟发抖:“我等原想借阳气镇邪,谁知......”
焦道士长叹一声,收了法坛:“罢了,你等可随我去西山修行,但若再扰民......”
他挥剑斩下一片瓦当,碎瓷片擦着狐耳飞过。
“休怪贫道不客气。”
暮色四合时,董府上空浮起四五团白影,如雪球般滚过屋脊,朝西山方向去了。
婢女醒来后,指着影壁下的裂缝:“那里,有副手铐。”
三日后,工部派人拆了影壁,挖出一堆锈迹斑斑的刑具。
最深处是具无名骸骨,腕骨上还锁着焦黑的铁链。
董默庵望着那堆白骨,忽然想起狐妖未说完的话。
比起地下的阴魂,活在人间的“妖孽”,或许更可怕。
焦道士临走时,送他一道平安符,符上多了行朱砂小字:“人心即鬼蜮,何处不焦螟?”
董默庵将符贴身收好,望着空荡荡的庭院。
忽然觉得这偌大的京城,比狐妖更阴森的,是深宅大院里,永远照不进阳光的角落。
夜风拂过白杨树,枝叶间似有低低的叹息。
董默庵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友人送的避邪之物,此刻触手生凉,像极了狐妖看他时的目光。
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