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萧珏\/北境长城
永安二十三年,冬,大雪。
北境的风,总是比京城要来得凛冽。它呼啸着穿过燕山山脉的缺口,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冰刀,狠狠地刮在这座横亘万里的长城之上。
这里是燕门关,大魏最北端的屏障。
城墙上,旌旗被冻得硬邦邦的,在风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摄政武安王萧珏,身披一件厚重的黑色大麾,伫立在烽火台的最高处。
七年的光阴,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岁月只是将他那原本就冷峻的轮廓,雕琢得更加深邃、坚毅。他的鬓角染上了几缕风霜的白,那不是衰老,而是威严的沉淀。
他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花在他温热的掌心迅速融化,化作一滴冰凉的水珠。
“……王爷。”
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呼唤。
是现任的京畿卫戍大统领,也是当年跟随他起事的独眼将军——李恪。
李恪这一次是奉旨前来北境“巡防”,顺便,带来了京城最新的消息。
“……这么大的雪,您还是回营帐吧。”李恪看着那个如孤松般挺立的背影,眼中满是敬畏。
“……无妨。”
萧珏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投向那茫茫的雪原深处。
“……本王想看看,这瑞雪,能不能兆个丰年。”
“……肯定能!”
李恪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他指着关内那片虽然被大雪覆盖、却依然能看出阡陌纵横的田野,声音洪亮。
“……这几年,托王爷‘新政’的福,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百姓手里有了地,有了粮,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红火了。”
“……就连这苦寒的北境,如今也是炊烟袅袅,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饿殍遍野的鬼地方了。”
萧珏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是啊。
七年了。
从永安十六年那场惊心动魄的“上元节政变”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这七年里,他这个“摄政王”,几乎没有一天是在享福。
他像一把不知疲倦的犁,在大魏这片板结、腐朽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深耕。
他清洗了苏家的余毒,压制了蠢蠢欲动的藩王,提拔了无数像张谦、李卫那样的寒门能吏。他甚至不惜背负骂名,斩杀了十几个阻碍“新政”的世家大族族长。
他手中的剑,染满了血。
但他眼前的江山,却干净了。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这八个字,曾经是苏威用来粉饰太平的谎言。
如今,却成了萧珏用无数个不眠之夜,亲手铸就的现实。
“……京城那边,如何?”
萧珏忽然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散了。
但李恪听到了。
他知道,王爷问的不是“朝政”,不是“小皇帝”。
王爷问的,是那两个人。
“……都好。”
李恪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笺,双手呈上。
“……这是太后娘娘(许林)托末将带给您的。”
“……还有,这是宁太妃(林许)……让‘秋韵’商号送来的。”
萧珏接过信,没有急着拆开。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墙下,那支刚刚抵达不久、蜿蜒数里的庞大车队上。
那不是朝廷的辎重队。
那是一支悬挂着“秋韵”旗号的商队。
几百辆大车,满载着足以支撑十万大军过冬的棉衣、药材、甚至是最新式的精铁箭头。
而在最前面的几辆车上,还装着整整齐箱的……黄金。
那是“军费”。
是来自“许家”,来自那个由皇太后与宁贵人共同掌控的庞大商业帝国的……
……无偿支持。
“……宁太妃说了。”
李恪看着那些物资,忍不住感叹道。
“……她说,北境苦寒,战士们守土卫国不容易。朝廷的军饷虽然足,但总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
“……这些,是她替许家……给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一点心意?”
萧珏看着那延绵不绝的车队,摇了摇头。
这哪里是一点心意?
这是半个国库!
他知道,朝廷的户部虽然充盈,但每一笔开支都要经过层层审批,都要平衡各方利益。
只有这笔钱,这笔来自“秋韵”、来自“许家”的钱,是独属于他萧珏的,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是最坚定的支持。
七年来,每一年,都是如此。
无论他在哪里征战,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
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那两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在朝堂之上,用“垂帘听政”的威仪,替他挡住了所有的明枪暗箭,替他稳住了那个日益成长的小皇帝,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一个在江湖之远,用“药圣”的名望和“秋韵”的财富,替他编织了一张覆盖天下的情报网与后勤网,让他如虎添翼。
皇太后(许林)。
宁太妃(林许)。
摄政王(萧珏)。
他们三人,就像是一个最为稳固的“铁三角”。
即使相隔千里,即使数年不见。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默契与信任,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萧珏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那是皇太后(许林)那熟悉的、带着几分许倾寰风骨的笔迹:
【……念儿(小皇帝)已能独批奏折,颇有明君之相。君且宽心,北境风雪大,勿忘添衣。】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缠绵的情话。
只有像家人一样的、淡淡的叮嘱。
萧珏看着这行字,看了许久。
他那双握惯了杀人剑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了贴身的胸甲内。那里,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王爷。”
李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全军将士、乃至满朝文武都藏在心里的问题。
“……如今新政已成,天下大定。小皇帝也快要亲政了。”
“……您……还不打算‘成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