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说得何其“无心”,又是何等的致命,它就像一道闪电,瞬间便将那条毫无关联的线索精准地串联起来,螺钿盒子等于苏夫人。
萧昭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想起来了,他想当年许倾寰被打入冷宫之后,苏夫人确实曾以“安抚后宫”为名大肆赏赐过六宫嫔妃,赏的是她最爱的螺钿盒子。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那……那个‘奇怪的味道’呢?”他追问道。
“味道?”霜妃(许林)的脸上勾起了努力回忆的神情,“臣妾愚钝,不知故皇后所指为何。”
“臣妾只记得,那日在苏夫人的殿中,闻到过一种很独特的香气。”“那香气不似花香,也不似独特的熏香。却清香凛然。”臣妾当时好奇曾地问过一声,“苏夫人说,那是她们苏家从江南祖宅传下来的秘方名叫‘七里香’。平日里专门用于熏制衣物保养书画,有防潮防虫之奇效。”
“——七里香!”萧昭远脱口而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个味道他也记得,当年苏念微的身上便总是带着这股独特的清冷气息。他一直以为那是名贵的熏香。却没想到那竟是苏家的消毒剂。一个由苏夫人赏赐的盒子,一个沾染了苏家熏染的盒子,这里面所有的联系已经不言而喻了。
“王公公……”他几乎是从牙缝里犯了最后一条线索的名字。
“王公公?”霜妃(许林)的脸上露出了更加“茫然”的神情,“陛下恕罪。臣妾入宫时日尚短,其实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一位公公。”
“不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有疑问,何不去查一查内务府当年的‘奴才名录’呢?”
“凡在宫中当差的奴才,或生死,上面都会有详细的记载。”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福!”萧昭远猛地对着殿外高声喝道。“去!给我去内务府的档案库!将承安元年到承安三年所有坤宁宫的奴才名录都给我勘来!”
“是陛下!”
一场在深夜展开的紧急调查开始了。
半个时辰之后,王福捧着一堆落满了尘土的泛黄册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萧昭远一把将那本册子抢了过来,他甚至顾不上那上面那厚厚的尘土,便一页一页地疯狂翻找起来。终于他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了那个他要找的名字。
“——王德。宁宫库房掌事太监。”而那名字的后面,还有一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承安二年冬于井中失足溺亡。”在这行小字的旁边,还有另一行更小的墨笔注解。“——此人乃苏氏夫人陪嫁家奴,于先帝三十七年入宫。”
……
当这行字映入萧昭远眼帘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最后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彻底唤醒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完美地闭环了,一个由苏夫人赏的螺钿盒子,一个沾染了苏家凸显“七里香”的盒子,一个由苏夫人的陪嫁家奴“王德”经手的盒子,一个在“巫蛊案”爆发后便立刻“意外”身亡的关键人证。
不过真相已经不能再清楚了,那是一场由苏家从头到尾精心策划的构陷。一场以后宅妇人为主导,将他这个大魏天子将他亲手封的皇后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天大阴谋。
“啊——!”一股羞辱与愤怒就像是最滚烫的岩浆从他的胸腔里剧烈爆炸,他仰起头,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怒吼。
他再也没有看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霜妃(许林)。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他那身黑色的龙纹服常在夜风中翻飞,如同一尊从地狱之中走出的真正的阎罗。
霜妃(许林)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脸上找到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恐慌”。“陛下!陛下你去哪儿?!”她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