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卫退下之后。何凌立即将书房的门从里面死死地拴住。他持碗快步走回那桌前。甚至顾不上碗中的美味。他将那滚烫的汤汁一股脑倒到旁边的痰盂里。然后他便看到了。那空碗的底。静静地敷着一张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餐具。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那还带着一丝汤汁余温的物体取了出来颤抖。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根截断中空的竹管。竹管的两头都用蜂蜡封得死的。
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地撬开蜂蜡。从里面倒长出两样东西。就像一卷被卷得极细的薄如蝉翼的白色丝帛,另一张同样被折叠得方正的普通信纸。
他先展开了那张信纸。信纸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充满了江南女子特有风的小楷。那字迹是他认得的,那是……那是许元帅夫人李骨敏君的笔迹。当年他还是京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时。曾有幸在一次文会上拜读过这位才女的诗作。
“何大人亲启:”“此信乃故人之后托付。其上所书皆肺腑之言。信所附之物乃解局之关键。信与不信全在大人一念之间。为苍生为社稷望大人三思。”“又附上小女与故人之间‘茶语’图谱一份。以助大人解惑。”“——李敏君拜上。”
信的末尾,还制作了一张极其复杂的“解密图谱”。上面画着讲究的茶具茶叶。每个符号的旁边都标注了其所代表的具体含义。
何凌看着这封来自“故人之后”的信,顿时激动了滔天巨浪,他当然知道信中所指的“故人”是谁,也知道那个“故人之后”又是谁。他只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此行竟然还牵扯着那桩尘埃落定的惊天旧案。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将目光移向了那卷更加神秘的白色丝帛。他瞬间将它展开,那是双手触手生凉薄如蝉翼的鲛人纱。上面空无一物,洁白得像一片刚刚落下的新雪。
“无字天书?”他皱起了眉头,随即他想起了信中的一些“解局之关键”。还有他年轻时曾听过的关于宫廷秘闻的传说。
他将那方丝帛人纱小心翼翼地平铺在桌面上。然后将桌面上的烛台移了过来。他举起了蜡烛。开始那方丝帛的下方慢慢地来回移动。用那温热的火焰均匀地烤着烤着。
奇迹发生了,那温热的火焰在下方炙烤。那方本是虚无一物的鲛人纱上。竟缓缓地浮现出一层复杂的由无数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所组成的“茶道图”。
他立即提出那张由许夫人亲笔书写的“解密图谱”。开始一个符号一个符号进行最困难的破译。
“……茶则……其形如圭……代表钱立。”“……茶叶……其形卷曲如螺……代表虚报盐引。”“……茶壶……其柄向左……代表本。”“……香炉……三足……划痕三道……莲花底座……代表观音禅院后殿第三尊观音像莲花宝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消逝。何凌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因为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他从那些清丽风雅的符号里解读出来的,是一个何等触目惊心的贪腐帝国,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大魏都为之陪葬的巨大杀手。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个符号全部破译完毕时。窗外响起鸡鸣三遍,天快亮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般靠在了冰冷的椅子背上面。后背顿时被一层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他看着那张由他亲手翻译出来的“罪证清单”,看着上面那一串串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看着那一个骇人听闻的贪腐手段,看着那最终指向的那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藏匿地点。
他知道,京中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他也没有错,他简直是低估了这片土地上罪恶的深度。
他缓缓地站起身体,走到窗边,推开那厚重的扇窗。黎明前的最后一瞥黑暗混杂着江南特有的湿寒气扑面而来。他那张素来冷硬的脸部,再无半分的迷茫与怀疑,只剩下一张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般的冰冷的绝杀意。他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而他将是铁战中最孤独的执着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