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和翠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再次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屋内,只剩下许倾寰和那份散发着馊味的“早膳”。
她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在那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和那个长了霉斑的黑硬馒头上。胃里因长久的饥饿而隐隐作痛,但视觉和嗅觉带来的冲击,却让她的喉头阵阵发紧,涌起一股生理性的恶心。
若是前世的林嫣霜,别说吃,恐怕连多看一眼都会让她把隔夜饭吐出来。越国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入口的无一不是天下珍馐。
但现在,她不是林嫣霜了。
她是许倾寰,一个连生死都握于人手的废后。
尊严?体面?在活下去这件事面前,一文不值。
她缓缓地伸出手,端起了那碗冰冷的稀粥。那股酸腐的气味更加浓烈,直冲鼻腔。她面无表情,屏住呼吸,像是饮毒一般,将那浑浊的米汤一口口地喝了下去。
米粒粗糙,划过喉咙时带着一丝涩痛。冰冷的液体滑入空荡荡的胃里,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激起一阵剧烈的痉挛。
她放下碗,又拿起了那个黑硬的馒头。她用尽力气,才将馒头掰成两半,将外面长了霉斑的一层仔细地剥去,然后将里面尚算干净的部分,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送进嘴里。
馒头又干又硬,难以下咽,她便就着碗里剩下的馊粥,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她知道,这是仇人希望看到的场景——看她如何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地吞食着残羹剩饭。但她更知道,她必须吃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复仇。今日咽下的每一口屈辱,都将化为他日刺向仇人心口最锋利的刀刃。
食物下肚,胃部的痉挛却愈发剧烈。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直冲上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的虚弱,加上这劣质食物的刺激,仿佛成了一个诡异的开关,让她脑海深处那些属于许倾寰的记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些原本模糊的、碎片化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呼啸着将她彻底淹没。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她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穿着火红骑装的少女,在京郊的马场上纵马驰骋,身姿矫健,笑声爽朗如银铃。那是十六岁的许倾寰,大魏元帅的掌上明珠,将门虎女,天之骄女。她的父亲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与骄傲;她的兄长陪她练剑,眉宇间尽是纵容与呵护。那时的她,活得像一团烈火,明亮而炽热。
画面一转,是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她凤冠霞帔,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昭远。她看到了许倾寰眼中的羞涩与期盼。她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储君,没有太多小儿女的情爱,却有着一份身为正妻的责任与担当,一份期望与他携手共创盛世的憧憬。那时的萧昭远,待她也是相敬如宾,会在她生辰时亲手作画,会在她理家劳累时温言抚慰。一切,都曾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一切都开始变了。
帝王的猜忌,如同深宫中的藤蔓,无声无息地滋长。她看到萧昭远在朝堂上,借故削减了许家父兄的兵权;她看到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太傅府,与苏念微“偶遇”,吟诗作对,传为佳话。
她看到许倾寰为此去质问萧昭远,换来的却是他不耐烦的呵斥:“你是皇后,当有容人之量!念微只是朕的红颜知己,你何必如此刻薄善妒!”
从那时起,夫妻离心,恩情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