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他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此玉随我多年,今日赠你,以此为信。你且安心在长安等候。我骑快马往返,循官道疾行,日夜兼程,处理完宗祠要务便即刻折返。五日!最多五日,我必返回长安!”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份承诺刻入她的心底:“记住,这几日长安局势不明,或有风波。你尽量待在府中,非必要,切勿随意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枚仿佛带着他生命气息的奇特玉佩,奇异地抚平了崔清婉心中大半的不安。她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其中令人心静的韵律,仿佛握住了他归来的承诺。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我等你。五日……郎君一路小心。”
谢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容颜刻入记忆。随即,他不再犹豫,松开手,毅然转身。院外,崔家早已备好了一匹神骏的健马。谢珩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最后回头对站在院门口、痴痴望着他的崔清婉点了点头,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四蹄腾空,绝尘而去。
崔清婉倚着门框,望着那一人一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长安清晨渐起的喧嚣与尘土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暖白色的静魂玉,感受着那奇异的安宁感,心中默念:“五日……我等你。”
谢珩策马出了长安城,凭借着崔家提供的通行凭证,一路畅通无阻。他并未施展仙法,而是如同真正的凡人一般,沿着通往蜀中的官道疾驰了两个时辰,直至远离长安,进入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
此时,日头已渐升高。他勒住马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窥视。随即,他轻轻一拍马臀,那匹健马颇有灵性,自行寻了处水草丰美之地歇息去了。
谢珩则寻了一处隐蔽的山坳,神识微展,隔绝内外气息。他取下了那支看似普通的“乾坤镜”木簪。清辉流淌,瞬间笼罩全身,那身便于骑射的胡服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那身象征着他身份与权柄的、绣有暗紫云纹的忘川使君官袍。周身风尘仆仆的痕迹尽数消散,恢复了那份超然物外的沉静与威严。
他并未立刻激发乾坤镜的全部威能返回离开的那个瞬间,而是先以其定位忘川坐标,开辟了一条临时的空间通道。一步踏出,周遭景物如水纹般荡漾、模糊,下一刻,他已置身于那永恒笼罩在微紫天光下的忘川土地。空气中熟悉的、混合着忘川河水与曼珠沙华清冽气息的灵蕴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正如他所料,仙界(忘川)时间流逝与凡间不同。他虽在长安盘桓数日,但对于忘川而言,可能仅仅过去了一瞬,或者极短的时间。他并未直接回归离开时的那个“点”,而是选择了一个稍晚的、不易引人注意的时刻现身,地点则是在桃源居附近一处僻静的回廊。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信步走向桃源居。刚踏入枢机殿外的庭院,便见到韩非正从另一条小径走来,手中还捧着几卷竹简,似乎正要去往三世楼方向,脸上带着学者特有的专注与思索,显然尚未开始他预计中的长时间研读。
“韩子。”谢珩出声唤道。
韩非闻声抬头,见到谢珩,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恭敬:“使君?您寻我有事?”他并未察觉谢珩刚刚经历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旅程。
谢珩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是将从袖中(实则是乾坤镜空间)取出的那两只黄绫包裹的律疏递了过去。“幸不辱命。此乃《永徽律疏》与《开元律疏》之完整抄本,韩子可尽情研读。”
韩非的目光瞬间被那黄绫包裹吸引,当他接过那沉甸甸的卷帙,感受到其中浩瀚的法理文华时,饶是他心性沉静,此刻也不由得激动得双手微颤。他迫不及待地解开黄绫一角,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墨迹清晰、装帧严谨的抄本时,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饥饿之人见到了珍馐美馔。
“这……这竟是全本?!”韩非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抬起头,看向谢珩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感激与敬佩,“使君大恩,非……非铭感五内!此书之得,于非之研究,于忘川法学之兴,皆乃划时代之盛事!”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抱着律疏,对着谢珩深深一揖,随即也顾不上再多客套,急切地道:“使君,请容非先行告退,即刻前往三世楼研读!”那模样,仿佛一刻也不愿耽搁。
谢珩理解地笑了笑,颔首道:“韩子请自便。”
韩非再次躬身一礼,然后抱着那视为瑰宝的律疏抄本,几乎是脚步匆匆地、却又极力维持着仪态地,朝着三世楼的方向快步而去,背影都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欢欣与专注。
看着韩非消失在通往三世楼的路径尽头,谢珩轻轻舒了一口气,肩头的重担仿佛卸下了一半。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居所桃源居。
室内一切如旧,静谧安然,仿佛他从未离开。书案上,墨羽管家整理好的文书依旧整齐地摆放着。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忘川静谧流淌的河水和岸边摇曳的曼珠沙华,长安城的喧嚣、崔清婉含泪的双眼、策马奔腾的尘土、还有那枚作为信物的静魂玉……仿佛都成了一场短暂而清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