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崔清婉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是……又一个让她难堪的转折?
谢珩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怜惜。他缓步上前,直到离她仅有一步之遥,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兰芷清香。
他停住脚步,声音温和而郑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谢某方才所问,并非拒绝,只是想确认小姐的心意,亦想让小姐明了谢某的心意。”
崔清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婚姻乃人伦之始,终身之事。若仅凭一桩交易,或是一时权宜,未免轻慢了小姐,也辜负了这份缘分。谢某不愿如此。”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静而坚定:“若小姐不嫌谢某身世孤寒,愿将终身相托……那么,谢珩在此,愿应下这门亲事。并非只为《唐律疏议》,更是因为……小姐你,是崔清婉。”
崔清婉猛地转过身,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沿着光洁的脸颊滑落。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谢珩。
他……他答应了?不是因为律疏,而是因为她?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谢珩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微软。他温声道:“只是,谢某家中虽有些许资财,然族中规矩,涉及婚嫁大事,需先行返回蜀中宗祠,禀明先祖,祭告家庙,方能正式行纳采之礼。此乃人子之本,亦是告慰先人在天之灵。此番流程,非旬日之功。不知……小姐与侍郎,可否容谢某些时日,待蜀中事毕,再议婚期?”
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返回原籍,祭祀告祖。这既符合当代礼法对婚姻“敬宗庙”的重视,也为他之后可能的“离开”(返回忘川)提供了一个极为自然且无法被驳斥的借口。他无法以求取功名拖延,但以孝道和宗族规矩为由,却是谁也挑不出错处的正当理由。
崔清婉此刻心乱如麻,惊喜交加。听到他不仅答应,还如此郑重,要遵循古礼,告祭先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反而觉得他恪守礼法,尊重传统。她红着脸,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坚定:“婚姻大事,自当郑重。郎君思虑周全,清婉……但凭郎君安排。”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庭院中,竹影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一刻作证。一场始于算计、掺杂着家国忧患与个人情感的联姻,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寻得了一丝基于彼此确认的真挚起点,尽管这起点之下,仍潜藏着谢珩无法言说的秘密与即将到来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