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来如此清新的草木之气?”他低声自语。原来,谢珩虽收敛气息,但其仙体本质纯净,常年居于灵蕴充沛的忘川,周身自然带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凡尘污浊的清灵之气,在这混杂着尘土和夜露味道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特殊。
队正示意队伍暂停,他提着灯笼,朝着谢珩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灯笼的光线越来越近,几乎要照到谢珩身上。
谢珩心中微叹,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正准备现身,编个诸如“与友人饮酒过量,误了时辰,找不到归处”之类的借口,再以钱财打点时——
“头儿,许是哪个大户人家院里飘出的熏香或是花木气息吧?”队伍里一个年轻些的士兵说道,“这永嘉坊里住的非富即贵,有些奇花香草也不足为怪。”
队正闻言,又仔细看了看那堆杂物,确实不像藏人的样子,那股清气也若有若无,难以捕捉。他沉吟了一下,或许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点了点头:“或许吧。继续巡视,都打起精神来!”
灯笼的光线移开,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金吾卫队伍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
谢珩松了口气,暗道侥幸。若非那士兵无意间的一句话,今晚恐怕少不了一番盘问,虽然最终也能脱身,但难免留下记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经此一事,他更加小心,将周身气息彻底内敛,再无一丝外泄。
后半夜,他又听到了几次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以及更夫那规律而孤独的报时声。他静静坐在黑暗中,看着月光在坊墙上移动的影子,听着长安城沉睡的呼吸。
他想起忘川的静谧,想起诸位名士的趣事,想起韩非在三世楼中殷切的期盼,也想起明日曲江池畔未知的诗会。这大唐长安的夜晚,冰冷、肃杀,却又充满了真实的人间烟火与严密的秩序,与忘川的超然、天庭的庄严、离恨天的玄妙,是如此的不同。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让他对“凡尘”二字,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坊间开始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沉睡的城市即将苏醒。承天门上传来的第一声晓鼓,浑厚悠远,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紧接着,各街鼓依次响应,如同涟漪般传遍全城。
宵禁解除,新的一日开始了。
谢珩从阴影中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夜露宿,对他毫无影响。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恢复那副蜀中富商子弟的派头,走出小巷,重新汇入开始变得熙攘的人流。
他寻了一处早早开张的朝食摊子,要了碗热腾腾的羊肉馎饦(一种面片汤),就着胡饼,吃得浑身暖洋洋的。看着周围为生计忙碌的百姓,听着他们用长安官话谈论着家长里短、市井趣闻,昨夜那肃杀冰冷的氛围仿佛只是一场梦。
用完朝食,谢珩计算着时间,向昨日与崔清婉约定的地点走去。心中对即将到来的诗会,更多了几分期待,也多了几分谨慎。这长安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每一步都需走得稳妥。而获取《唐律疏议》之路,看来也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