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亚的阳光,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北地特有的清冷。
哪怕是正午时分,那金色的光线洒在人身上,也只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表皮层的暖意。
鲁迪家的庭院上,剑刃破开空气的呼啸声,如同愤怒的蜂群,尖锐而又密集。
艾莉丝手中的凤雅龙剑,化作一道道赤红色的、模糊的残影,在空气中拉出灼热的轨迹。
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她那因为剧烈运动而泛起健康红晕的脸颊滑落。
将她那几缕不听话的、贴在额前的火红色发丝都浸湿了。
但她没有停下。
她只是更加疯狂地将自己体内那股,仿佛永远都不会枯竭的庞大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到手中的长剑之中。
一套行云流水、充满了野性与破坏美感的剑神流招式,被她一气呵成地施展了出来。
带起的恐怖剑压,甚至让站在数十米之外的爱夏,都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呼……呼……呼……”
当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时,艾莉丝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将手中的凤雅龙剑,重重地插在身前的地面之上。
整个人,以一种半跪的姿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胸口,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着。
肺部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仿佛要被撕裂般的灼痛。
但她的心里,却异常的空虚。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附骨之蛆般,疯狂地啃食着她那颗的心脏。
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眼眸,不受控制地朝着不远处二楼窗户望去。
那里……
是希露菲的房间。
……
夜色如同一块被稀释过的、沉重的靛蓝色幕布,无声地笼罩着夏利亚这座永不眠的魔法都市。
拉诺亚魔法大学的图书馆,即使是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柔和的魔石灯光透过一排排高大的、如同沉默巨人的书架,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古旧纸张的墨香、以及某种不知名防腐药剂的、令人心安的干燥气息。
艾莉丝·格雷拉特,这位曾经让整个菲托亚领的贵族都闻风丧胆的“狂犬”,此刻却像一只被拔掉了爪牙的家猫,静静地坐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里。
她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得能当板砖用的《阿斯拉王国贵族纹章学图鉴》。
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那些画着各种各样、复杂精美纹章的泛黄书页之上。
她那双总是如同火焰般燃烧的、充满了野性的火红色眼眸,此刻正有些失焦地,注视着窗外那片被月光映照得一片清冷的庭院。
她的脑海里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今天早上在餐桌上发生的那一幕。
——“我,怀孕了。”
希露菲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俏脸上,所绽放出的那种充满“幸福”与“满足”的、耀眼夺目的光辉。
以及,鲁迪乌斯那个家伙,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那副,充满了“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傻气十足的表情。
还有……全家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充满了祝福的笑容。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根烧红的、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扎在她那颗心脏之上。
疼。
疼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
一个,与那个充满了“温馨”与“幸福”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她才是……她明明才是……
艾莉丝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她才是第一个和鲁迪乌斯……那个的女人。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怀上他孩子的,不是自己?
艾莉丝下意识地,将那只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那平坦的、充满了力量与爆发力的、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腹。
那里,空空如也。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如同破土而出的、疯狂滋生的藤蔓,在她那颗总是充满了“战斗”与“破坏”的心中,悄然地生根、发芽。
她也要。
她也要为鲁迪乌斯,生下一个孩子。
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流淌着格雷拉特家与伯雷亚斯家共同血脉的……孩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以“妻子”的身份,站在那个,让她感到既“爱慕”,又“自卑”的男人身边。
她再也不想,当那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累赘”了。
她要变强。
她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她要成为,能够真正保护他的……剑,或者……是一面盾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需要他反过来,用那并不算宽阔的胸膛,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花瓶”。
她“啪”的一声,合上了面前那本,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的“催眠读物”。
然后,站起身,迈着充满了“杀气”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属于她和鲁迪乌斯的“新房”,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今晚。
她要让那个家伙重新知道。
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战斗”。
……
当鲁迪乌斯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如同行尸走肉般,从那个让他感到既“幸福”,又“恐惧”的温柔乡里,挣扎着爬起来时。
迎接他的,并不是希露菲那温柔的早安吻。
而是一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火红色的身影。
以及……
一双,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充满了“战意”的……火红色眼眸。
“艾……艾莉丝?”
鲁迪乌斯看着眼前这个,正双手叉腰,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红发妻子。
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但艾莉丝,却先他一步,伸出那双充满了力量感的、白皙修长的手臂。
一把,抓住了他那件睡袍的衣领。
然后,不带丝毫怜香惜玉地,将他从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给硬生生地,拖拽了下来。
“喂!艾莉丝!你……你干什么?!”
鲁迪乌斯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发出一声充满了“惊慌”与“恐惧”的尖叫。
“干什么?”
艾莉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野性”的笑容。
“——当然是,‘晨练’啊。”
她说着,甚至都懒得再多解释一句。
直接,将那个还在那里,一脸“懵逼”的黄毛LSp,如同拖着一袋垃圾般,朝着门外,那个充满了“肃杀”气息的演武场,大步流星地拖拽了过去。
只留下那张,因为过度的“蹂躏”,而变得有些凌乱的、散发着暧昧气息的……大床。
以及……
那满地的、不知道是谁的……狼藉。
……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鲁迪乌斯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痛并快乐着的“甜蜜的折磨”。
艾莉丝,彻底地,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缠着他,要求和他进行“对练”。
她开始学习那些,她曾经无比厌恶的、枯燥的“知识”与“礼仪”。
她甚至还主动向爱夏请教,如何才能烹饪出更美味的食物。
那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模样,看得鲁迪乌斯是既欣慰,又心惊。
因为……
每当夜幕降临。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属于他和艾莉丝的“新房”时。
那头白天还温顺得像一只小猫的红色母狮,便会瞬间化身为一头永远都不知道“饱足”的、充满了“野性”与“欲望”的……猛兽。
她会用她那充满了力量感的、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材,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然后,用她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他下达“命令”。
——“鲁迪,给我你的孩子。”
鲁迪乌斯感觉自己,快要被榨干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老司机”技术,以及那因为穿越而变得异常强悍的“硬件配置”,在艾莉丝那堪比“榨汁机”的恐怖索取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而又无力。
他现在每天最害怕的,不是在学院里遇到那些难缠的课题。
而是……天黑。
……
与鲁迪乌斯那“水深火热”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诺伦。
她在拉诺亚魔法大学的生活,并不愉快。
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黄昏,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画师,用它那温暖而又忧伤的笔触,将夏利亚的天空,染成了一片充满了诗意的、橘红色的油画。
拉诺亚魔法大学的钟楼,敲响了那悠扬而又古老的钟声。
宣告着一天学习生活的结束。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那些充满了“书卷气”的教学楼里鱼贯而出。
年轻的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林荫道上,或是在激辩着某个深奥的魔法理论,或是在分享着昨夜冒险的奇闻异事。
然而,这份属于“青春”的喧嚣,对于诺伦·格雷拉特来说,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将她与这个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她的校园生活,并不愉快。
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痛苦”与“煎熬”。
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她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让她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的……天才二哥。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泥沼的鲁迪乌斯”。
这个名字,在如今的拉诺亚魔法大学里,几乎已经到了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他是特别生。
他是年纪轻轻,便已经达到了“水圣级”的、千年难遇的天才魔术师。
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击败了传说中的智慧魔王。
是所有学生眼中的“偶像”。
而她,诺伦·格雷拉特,作为这个“天才”的亲妹妹。
理所当然地,也被所有人,用一种充满了“期待”与“审视”的目光,所笼罩着。
“诺伦·格雷拉特?”
“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泥沼的鲁迪乌斯’的妹妹吧?”
“你哥哥可真是个天才啊!不仅年纪轻轻就达到了水圣级的水平,甚至就连传说中的智慧魔王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就是鲁迪乌斯大人的妹妹啊?那你一定也很厉害吧?”
“听说你哥哥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无吟唱释放圣级魔术了,那你呢?”
“有这么一个天才哥哥,你可要好好努力,千万不要给他丢脸啊。”
“有这么一个天才哥哥,想必你一定也很优秀吧?”
“不是,你怎么……连看都看不懂呢?”
“诺伦同学,你的魔力,为什么会这么的……‘普通’?”
“你真的是鲁迪乌斯大人的亲生妹妹吗?”
这些充满了“善意”的“鼓励”,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诺伦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无论是学院里的老师,还是那些与她同级的学生。
所有的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
既然她的哥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魔术天才。
那么她,诺伦·格雷拉特,也一定是一个,拥有着非凡天赋的“天才”。
他们用一种充满了“期待”与“审视”的眼神,注视着她。
给她施加了,足以将她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彻底压垮的、沉重的压力。
但是……
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也想变强。
她也想成为,能让父亲和哥哥们,都为之骄傲的存在。
但是……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并不是天才。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庸”的女孩。
她没有大哥梅茵那样,足以让神明都为之侧目的、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
她也没有二哥鲁迪乌斯那样,百年难得一见的、惊才绝艳的魔术天赋。
她甚至连那个,和她同样“平庸”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爱夏都比不上。
她在魔术上的天赋,平庸得让她自己都感到绝望。
她努力了。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但她,依旧还是那个,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平平无奇”的、可悲的……普通人。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追赶。
都永远无法,企及那两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让她感到既“敬畏”,又“自卑”的……哥哥。
她辜负了老师的期待。
她辜负了同学们的期望。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穿着“国王的新衣”的小丑,站在舞台的中央,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充满了“嘲笑”与“鄙夷”的目光。
巨大的压力,如同附骨之蛆般,啃食着她那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
讲台之上。
一个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个“老学究”般的中年男人,正用他那根细长的、由某种不知名木头打造而成的教鞭,不轻不重地敲击着面前的黑板。
“好了,同学们。”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古板”与“严肃”。
“关于‘魔力传导的衰减性与增幅性’这个课题,我们已经讨论了整整一节课了。”
“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他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锐利的眼眸,如同鹰隼般,在教室里,缓缓地扫过。
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小透明”一样,试图用书本,来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的……娇小身影。
“——诺伦·格雷拉特同学。”
他的声音不大。
却如同炸雷般,在诺伦的耳边轰然炸响。
诺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僵。
她感觉,自己那颗因为紧张而“怦怦怦”狂跳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与“不安”的绿色眼眸,与讲台之上,那双充满了“审视”与“期待”的锐利眼眸,在空中,悄然地交汇。
“你……能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老师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
但那平淡的语气之下,却隐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诺伦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衰减性”?
什么“增幅性”?
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她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身旁那些,曾经对她“热情似火”的同学们。
然而,那些人却都像是在躲避瘟神一样,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副“爱莫能助”的虚伪表情。
整个教室,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那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还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了。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诺伦来说,都是一种堪比“凌迟”的、漫长的煎熬。
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我……”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那到了嘴边的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堵住了一样。
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可笑的“小丑”。
被强行地推上了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华丽的舞台。
然后,在无数双充满了“嘲弄”与“失望”的目光的注视下,上演着一出充满“尴尬”与“无能”的、拙劣的独角戏。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眼眸里,决堤而出。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那根紧绷了数月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啪”的一声,彻底崩断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面前的桌椅。
像一头发了疯的小鹿,在众人那充满了“震惊”与“错愕”的注视下。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