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无之世界中,一团模糊的人形马赛克正在疯狂地颤抖着。
就像是一台被超频到极限,即将因为过热而当场报废的老旧电脑主机,机箱(虽然它没有)里散发着一股足以将整个系统都烧毁的恐怖焦糊味。
“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在这片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白色世界中疯狂回荡,激起阵阵涟漪。
就像是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将这片永恒的“宁静”炸得支离破碎。
人神那团本就看不清轮廓的马赛克光团,此刻正如同一个被注入了过量气体的气球般,剧烈地扭曲、变形,时而膨胀成一个滑稽的胖子,时而又收缩成一个干瘪的瘦猴。
它的情绪波动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足以让任何一个胆敢直视它的凡人当场精神错乱,魂飞魄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人神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像是指甲划过黑板时发出的、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噪音。
“我好不容易才从精挑细选出来的五个命运力强大的人!我耗费了多少口舌,才把‘感化’成我的忠实信徒的!”
“全部!全部都死了!”
“甚至连十分钟都没有撑到!就被那个该死的混蛋,给像碾死几只蚂蚁一样,轻描淡写地团灭了!”
“我投入了多少心血?!我消耗了多少精神力?!我甚至不惜取消了自己的‘未来视’,为他们规划好了最完美的‘剧本’!”
人神将眼前漂浮的光点碎片挥开。疯狂的抓挠自己的脸。
显然已经是气急败坏。
————芬格尔线————
维尔港,那片曾经属于炼金术师纳克萨格拉斯的废墟,此刻,正被一群身穿亮银色铠甲,胸口烙印着米里斯教团神圣徽记的圣殿骑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手中的长剑与盾牌紧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眼前这片被幽蓝色火焰焚烧殆尽,连一块完整的砖头都找不到的焦土。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森然寒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
“我的圣光啊……”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骑士看着眼前这堪称“末日降临”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颤。
他叫尤利乌斯,是今年刚刚从圣米里斯教国骑士学院毕业的、满怀着“为神明与正义献身”的崇高理想的菜鸟。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直面这恐怖的场景。
而这份“初体验”,显然给他那颗充满了“浪漫主义骑士情怀”的小心脏,带来了亿点点小小的震撼。
“闭嘴!菜鸟!”
站在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骑士,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喝道,“别在这里大惊小怪的,给我们圣殿骑士团丢人!”
中年骑士是这支中队的副队长,名叫巴可利亚,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
他的脸上虽然也带着几分凝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幸好……幸好他们来晚了一步。
幸好那个绿头发的“怪物”,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不然……
巴雷特看了一眼已经只剩灰烬的焦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巴可利亚副队长,”
尤利乌斯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那个家伙,真的……有那么强吗?”
“强?”巴雷特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自嘲地笑了一声,“小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刚才从什么样的‘地狱’门前溜达了一圈。”
他指了指那片被烧成焦土的废墟。
“看到没有?那个地方,之前是一个炼金术师的工房。根据线报,那个炼金术师最近一直在进行某种禁忌的实验,甚至还绑架了好几个贫民窟的流浪儿当‘素材’。”
“我们原本的任务,就是来调查这件事,顺便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净化’掉。”
“结果……”
巴雷特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个‘怪物’,就先我们一步,把这里给‘清理’干净了。”
“而且……你看看。”
他拈起地上的灰烬搓了搓。
“从我们接到警报,到赶到这里,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而那个家伙,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之内,将这个危险的炼金术师,连同他的‘作品’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除。”
“整个过程,不留一丝痕迹。”
“你管这叫‘强’?”
巴雷特转过头,用一种“你小子还是太年轻”的眼神看着尤利乌斯。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这是……‘神罚’啊!”
尤利乌斯听着巴雷特那充满了敬畏的描述,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冒着凉气。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报——!!!”
“教皇冕下……紧急谕令——!!!”
传令兵翻身下马,将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一位身穿红色主教长袍、面容严肃的老者。
主教长接过谕令,撕开火漆,飞快地扫了一眼。
然后……
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与“骇然”的表情。
“传……传教皇冕下谕令……”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从今天起,将‘梅茵乌斯·格雷拉特’列为米里斯神圣国的‘最高级贵宾’!”
“无论他在我国境内,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得干涉!”
“除非……他主动对我国的子民,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否则……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去挑衅他。”
“违令者……”
主教长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以‘叛国罪’论处。”
“嗡——”
当这条堪称“荒谬”的命令,从主教长的口中缓缓传出时。
在场的所有圣殿骑士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攻城锤,狠狠地正面击中了一样。
一片空白。
最高级贵宾?
不得干涉?
叛国罪?
开什么玩笑?!
那个“怪物”那个在他们米里斯神圣国的土地上公然冰封了上百名圣殿骑士的狂徒!
教皇冕下非但没有下令追捕,反而给了他如此之高、甚至可以说是“离谱”的特权?!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尤利乌斯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那脆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得粉碎。
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成为一名“守护正义”的圣殿骑士,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因为,在这个充满了“不讲道理”的、怪物的世界里。
所谓的“正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似乎……一文不值。
……
米里斯神圣国的风,总是带着一股被圣光净化过的、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维尔港,这座坐落在米里斯大陆西海岸的港口小镇,在经历了那场短暂却又惊心动魄的“骚乱”之后,似乎又迅速地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
那些被梅茵随手冻成的、栩栩如生的“冰雕艺术品”的圣殿骑士们,在支援的骑士们们又是用火烤、又是用热水泼的“热情”帮助下,总算是从冰块里解脱了出来。
当然,代价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患上了重感冒。
一个个包着毯子,打着喷嚏,被同伴们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抬回了骑士团的驻地。
而那片位于贫民窟、由某个不知名的炼金术师所留下的罪恶工房,以及那周围被战斗余波所摧毁的废墟,也在圣殿骑士团那堪称“高效”的工作效率之下,被迅速地清理、推平。
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短暂的噩梦。
然而,对于那些亲眼见证了那场“神仙打架”的维尔港居民来说,那个骑着黑龙从天而降、顶着一头骚包绿发的神秘强者,以及他那挥手间便能冰封百人的恐怖实力,已经成为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并且在夜晚用来吓唬自家不听话小孩的、全新的都市传说。
当然,这些都与我们的主角——梅茵乌斯·格雷拉特,再无任何关系了。
————芬格尔线————
夜,深了。
当最后一批负责“善后”的圣殿骑士也带着满腹的疑惑与不解,撤离了这片被死亡气息所笼罩的废墟之后。
整个贫民窟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那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静静地流淌在这片被烧成焦土的地面之上。
突然——
“咔嚓……”
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紧接着,那道缝隙如同拥有生命的蛛网般,迅速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
焦黑的土地猛地向上鼓起一个巨大的土包。
一只漆黑的、布满了烧焦痕迹的利爪,猛地从泥土之中探了出来。
“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背后长着赤红色长毛的怪物,挣扎着从那片焦土之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正是之前,被梅茵用火焰细针,当场“爆头”的那个。
它抖了抖身上那沾满了灰尘与泥土的浮土,感受着这具全新的、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身体。
然后……
它那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癫狂”与“狂喜”的、神经质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这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显得是那么的诡异而又刺耳,仿佛连天上的那轮惨白的月亮,都因为这笑声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纳克萨格拉斯,终于摆脱了那个该死的、自以为是的‘神明’的束缚!”
那个怪物,或者说,是占据了这个怪物身体的——纳克萨格拉斯,发出一阵充满了狂喜的咆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崭新的身体。
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虽然已经消耗了大半,但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再生的庞大魔力。
一种前所未有、强大、足以让他掌控一切的“全能感”,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哈哈哈哈!什么狗屁的‘神’!在我纳克萨格拉斯的智慧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愚蠢的工具罢了!”
他成功了。
他利用了人神赐予他的那些“知识”,结合了自己那堪称“天才”的炼金术。
创造出了这个,能够承载他那疯狂灵魂的、完美的“容器”。
“神明?”纳克萨格拉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笑容,“呵,真是个可笑的词语。”
“我纳克萨格拉斯,可从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他看来,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些掌握了更高层次“知识”与“力量”的强大“生物”罢了。
而他,纳克萨格拉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才能”,迟早有一天也能达到,甚至超越那个“神明”的高度!
“这一次的实验,不仅仅是让我摆脱了人神那个家伙的控制。”
“更是让我,得到了这具,如此完美的、强大的身体!”
“梅茵乌斯·格雷拉特……”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却又让他“因祸得福”的名字。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下一次……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的眼中闪烁着比毒蛇还要阴冷的怨毒光芒。
他活动了一下这具充满了力量的身体。
然后,几个跳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那片被黑暗所笼罩的贫民窟深处。
……
与此同时。
距离维尔港数千公里之外的、波涛汹涌的灰色海洋之上。
一道漆黑的流光如同一柄划破蔚蓝天幕的利剑,正以一种近乎于“瞬移”的速度,朝着贝卡利特大陆的方向疯狂地疾驰着。
海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剃刀,呼啸着从梅茵的耳边刮过,将他那头绿得充满了“生命力”的长发吹得如同狂舞的群蛇。
自从离开维尔港之后,他已经驱使着北部玄驹,不眠不休地,连续飞行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老板强行拉去“996福报”了一个月的苦逼社畜,身体虽然不累,但精神上却已经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尤其是……他头顶上这抹,怎么也去不掉的“原谅色”。
这几天,他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
魔力染色?
不行。
炼金术漂白?
不行。
物理剃光?
……这个他没敢试。
他怕自己剃完之后,长出来的还是一头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