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都司衙署的议事厅内,烛火跳动,映照着墙上悬挂的北方舆图。徐达身着玄色铠甲,手指落在舆图上的开平卫位置,眉头微蹙:“元人游骑近来频频袭扰开平、大宁一带,虽未造成太大的损失,却也扰得边境不得安宁。保儿,你麾下的骑兵需加强巡逻,务必摸清元人的动向,不可让他们有机可乘。”
李文忠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闻言点头道:“徐公放心,我已命麾下几个千总率五百骑兵,沿长城一线分散巡查,一旦发现元人踪迹,便会即刻传信。只是元人骑兵机动性强,若他们只是袭扰劫掠,想要彻底围剿,恐怕不易。”
两人正商议着边境防务,议事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身披风尘,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语气急促:“启禀二位将军!京城传来急报——皇太子殿下因辱骂圣上,被陛下削去监国之职,现被禁足东宫,无诏不得擅离东宫半步!”
“什么?!”徐达手中的舆图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的沉稳瞬间被震惊取代;李文忠也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杯晃出茶水,溅在衣袍上却浑然不觉。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朱棣虽性情刚毅,却素来知晓分寸,怎会做出辱骂君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再说一遍!”徐达上前一步,双手按住斥候的肩膀,语气凝重,“殿下为何辱骂圣上?禁足东宫之事,是否属实?京中还有无其他动静?”
斥候被徐达按得微微一凛,连忙整理思绪,将从京城传回的消息详细禀报:“回大人,据京城来的密探说,殿下因南民北移与下西洋新政之事,与陛下在乾清宫争执。殿下指责陛下俸禄定得过低,宝钞贬值,还说陛下‘刻薄寡恩、自私自利’,甚至提及‘洪武四大案’,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当场削去监国之位,下令禁足东宫。吴王府那边暂无异动,但朝中官员已私下议论,恐殿下的太子之位不稳。”
徐达与李文忠听得心惊肉跳,脸色愈发凝重。徐达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舆图架上,喃喃道:“糊涂!真是糊涂!陛下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怎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李文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徐达身边,沉声道:“徐公,现在不是埋怨殿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尽力平息此事的影响——若处置不当,太子易位绝非不可能。您是殿下的岳父,徐家与殿下早已绑在一条船上;我儿九江虽在靖难之役中……咳咳,虽日后有失,但如今也依附于殿下。若是殿下被废,无论新太子是吴王朱标,还是其他皇子,我们徐、李两家,都难有好下场。”
徐达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说得对。自从天幕播出殿下日后是永乐大帝,徐家便已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殿下身上。若是殿下倒台,徐家不仅会失去现有的地位,恐怕还会被新君清算。朱标那边,蓝玉是他的铁杆支持者,蓝玉与常家关系密切,若是朱标重登太子之位,定会重用蓝玉和常家旧部,打压我们这些支持殿下的勋贵。”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西南那边,傅友德与蓝玉正与云南的残元势力僵持。傅友德是降将出身,素来谨小慎微,有自知之明,大概率会保持中立;可蓝玉不同——他是常遇春那个老杀才的小舅子,吴王原妻常氏的舅舅,是铁杆的前太子党。先前殿下推荐蓝玉担任征讨云南的副帅,本是想拉拢他,可现在看来,蓝玉绝不会背叛朱标。即便他的能力比不上常遇春,也是侯爵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麾下握有兵权,若是他在西南异动,或是回京支持朱标,对殿下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李文忠皱了皱眉:“如此说来,殿下如今的处境,已是内忧外患。禁足东宫,无法与外界联络,朝中无援,军中又有蓝玉掣肘,若是陛下真的动了废太子的心思,我们该如何应对?”
“必须立刻与殿下取得联系,弄清他的下一步部署,稳住阵脚。”徐达走到议事厅门口,看了一眼门外的守卫,压低声音道,“保儿(李文忠字),你我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南征北战一辈子,位极人臣,就算将来落魄,也能安享晚年;可允恭(徐达长子徐辉祖字)、妙云(徐达长女,朱棣太子妃)他们呢?你儿子九江,若是殿下倒台,朱标上位……”李文忠不敢想象,他之前依附殿下的事,定会被清算,徐李两家的荣光也会烟消云散。我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后人考虑!”
李文忠沉默片刻,点头道:“徐公所言极是。只是殿下被禁足东宫,无诏不得外出,我们如何才能将消息传进去,又如何收到他的指令?”
徐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离京之前,殿下曾私下与我说过,他已将东宫内的数名内侍派到军中历练,这几人都是他当年燕王府的老人,忠心可靠,而且知晓的人不多。此外,妙云那丫头,也不是寻常女子——她出嫁时,我给了她二十名心腹,有侍卫,有宫女,还有两名擅长文书的女官。这几个月下来,妙云在东宫暗中培养,又扩充了不少人手,甚至安插了自己的太监在东宫各司局任职。殿下虽被禁足,但东宫的人,总还能出来。”
“让东宫的人传信?”李文忠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担忧,“不妥。如今陛下设立了锦衣卫,皇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东宫的人进出宫门,定会被严密监视。若是他们与我们的人接触,被锦衣卫察觉,不仅消息传不出去,还会打草惊蛇,给殿下带来更大的麻烦。太岁头上动土的事,不能干。”
徐达眉头紧锁,他知道李文忠说得有道理。洪武四大案后,朱元璋对朝臣的猜忌达到了顶峰,锦衣卫的眼线遍布京城,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可若是不与殿下联络,他们在北平便如无头苍蝇,无法制定对策。
“你担心的,我并非没有考虑。”徐达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应天的位置轻轻敲击,“但你别忘了,洪武四大案后,陛下的权威虽看似稳固,实则早已动摇。那些天幕上提及的经历过胡惟庸案、蓝玉案的官员与勋贵,哪个不是心有余悸?有谁还敢对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都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谁都懂。锦衣卫的人,也未必都是陛下的死忠,只要我们做得隐秘,未必会被察觉。”
“还是太冒险。”李文忠依旧坚持,“一旦暴露,我们不仅救不了殿下,还会连累家族。徐公,我们是否该再想其他办法?比如联络朝中支持殿下的官员,让他们在陛
“朝中支持殿下的官员,大多是北方士子与新晋勋贵,他们根基不深,在陛年,门下旧部众多,南方士子占据了朝堂中绝大部分重要位置,他们背后的江南士族也支持吴王,那些官员若是贸然求情,只会被吴王的人或是陛下的人抓住把柄,反咬一口,说他们结党营私,反而会害了殿下。你不要忘了,天幕上提及的,殿下上位后一系列政绩,都是崇北抑南,那帮南方人不会放任殿下的。”
两人僵持不下,议事厅内陷入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徐达看着舆图,心中焦急如焚——每多耽误一刻,殿下的处境就多一分危险。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猛地转身对李文忠道:“我想到一个人!他也许能帮忙!信国公汤和汤鼎臣!”
“鼎公?”李文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汤和是淮西的老人,与徐达几乎一同参军,资历甚至比徐达还老,受封大典上却只得了一个中山侯爵位,现如今在朝堂上形同透明
“正是他。”徐达点头道,“鼎臣与我一同在濠州投军,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只是他性子沉稳,十多年前大封功臣时,只被封为中山侯,这些年在朝堂上也从不参与党争,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在勋贵中颇有威望。他与你我一样同陛下都是同乡,可是陛下却只给了他一个侯爵,他嘴上不说心里绝对对陛下有怨言。”
李文忠皱了皱眉:“可鼎公素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更何况这是储位之争,他会帮我们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徐达语气坚定,“现在每晚一刻,殿下的处境就更危险。你我镇守北平,肩负抵御元人的重任,绝不能轻易离京,否则会引起陛下的猜忌。不如让九江(李景隆)与允恭(徐辉祖)出面,前往汤府拜访,说明利害,恳请汤和出手相助。汤鼎臣虽是中立派,但他也清楚,若是朱标上位,蓝玉掌权,定会打压我们这些背叛前太子的勋贵,他未必会坐视不理。”
李文忠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九江与允恭在京城人脉较广,由他们出面,也不易引起注意。只是光靠汤和,恐怕还不够。若是陛下真的铁了心要废黜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徐达走到议事厅的角落,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份名册,递给李文忠:“这是我暗中整理的名单。自从天幕播出靖难之役后,我便开始留意那些日后归顺殿下的人,如今他们大多在应天或应天周边任职,有卫所指挥使、千户,也有地方官员,共计约两万人。这些人虽未必都对殿下忠心耿耿,但他们与朱标、蓝玉无甚关联,若是殿下有难,只要我们稍加联络,他们定会选择支持殿下,而非朱标。”
李文忠接过名册,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达公竟早有准备?只是这些人分散在各地,若是真要调动,恐怕不易。而且殿下如今被禁足,无法发布指令,他们未必会听从我们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