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的异常。
那是……某种植物根茎在高度紧张环境下，分泌出的微量生物碱的气息。
是藏在霸道调味下的……一抹恐惧？
男人吃面的动作很安静，甚至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吸面，喝汤。
一滴不剩。
他放下筷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却又无比空洞的叹息。
然后，他慢慢转过身。
在陈元平静的注视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没有伤疤，没有狰狞。
那是一张异常年轻、甚至有些过分俊朗的东方面孔。皮肤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苍白，但五官犹如刀刻。只是那双眼睛里，沉淀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疲惫、疯狂，以及……深不见底的孤寂。
他就是“幽灵”。
“家……的刻度？”
幽灵轻声重复着陈元在楼下说过的话，声音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清亮，只是那眼神中，带着刻骨的嘲讽与自嘲的痛苦。
“我没有家。”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空空如也的泡面碗上，眼神竟流露出诡异的温柔。
“我的‘家’，就是这碗永远不会改变味道的泡面。它从不背叛，从不出错……不像孤儿院厨房里那碗时咸时淡的粥，更不像那些承诺会给我一个家，最后却再也没出现过的‘好心人’。”
他抬起头，眼中那份温柔被狂热所取代，陡然射出骇人的光芒。
“所以，我憎恨所有不可控的‘天然风味’，憎恨所有虚无缥缈的‘情感附加’！只有化学，只有实验室不会骗我！乙酸异戊酯永远是香蕉味，β-紫罗兰酮永远是紫罗兰香。数据，才是宇宙间唯一值得信奉的神！”
他像是宣读神谕的先知，从身旁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推到陈元面前。
瓶子里，是无色透明的液体。
“你说，味道承载着记忆？”
幽灵嘴角扯出一个病态的笑，眼神充满了猎食者般的挑衅。
“闻闻看。”
“这里面，是我为你合成的……你内心最深处的味道！”
陈元眉心微蹙。
他伸手，拧开了瓶塞。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气味，如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灵魂最深处的记忆之锁，轰然涌入！
那不是任何一种食材。
那是……
前世孤儿院里，每周二下午，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的来苏水消毒液的味道。
是夏日午后，雷雨将至，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湿润的泥土翻上来的气息。
更是十八岁那年，他拿到第一笔微薄的工资，在冬天冰冷的街头，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手里，接过的那个滚烫的、散发着焦甜香气的……烤红薯的味道！
这些，是他穿越之后，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烙印！
“嗡——”
陈元的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秒内褪尽。那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剥开，最柔软湿润的内里被暴露在冰冷空气中任人围观的刺痛与羞耻。他握着瓶塞的手指，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那冰凉的玻璃。
然而，就在这股记忆洪流冲垮他心防的瞬间，他鼻腔深处捕捉到的那微弱的、属于“恐惧”的生物碱气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原来如此。
陈元缓缓抬起头，那份巨大的撼动正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冰冷怒意与怜悯的平静。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成功洞穿自己秘密而露出病态笑容的“幽灵”，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对方最脆弱的神经。
“你错了。”
“你不是在合成我的记忆。”
陈元将那个玻璃瓶轻轻推了回去，瓶身在矮桌上滑出一道冰冷的轨迹。
“你只是在用我的过往，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你自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