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下得有些黏人。
细密的雨丝把整座城市罩进了灰蓝色的滤镜里,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
按理说,离别总该带点愁绪。
但这群人没有。
他们的脸上只有赶路的匆忙,以及眼里对下一顿饭近乎野兽般的渴望。
清晨七点,巴黎东站(GaredelEst)。
行李箱滚轮碾过地砖的轰鸣声,混杂在车站广播与嘈杂人声中。
空气里飘浮着咖啡的焦苦味,还有刚出炉面包那种特有的暖香。
陈元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发车。”
他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推,下巴点了点车站角落一家不起眼的面包档口。
“去买早饭,路上吃。”
丁晓曼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又是面包啊?”
她揉着微瘪的肚子,满脸写着抗拒。
“陈元哥,咱都要去德国大口吃肉了,这肚子能不能留给猪肘子?我现在看见面粉就想反酸。”
“这个不一样。”
陈元没理会她的抱怨,径直走到柜台前。
玻璃柜里,法棍堆得像座柴火垛。
每一根都烤到了深沉的金棕色,表皮上炸裂的纹路张牙舞爪,透着一股子硬朗。
“来巴黎一趟,不吃一根正宗的Jabonbeurre,等于白来。”
小李挠了挠头,一脸盲区。
“Jabon……啥玩意儿?”
“Jabonbeurre,直译就是‘火腿黄油’。”
陈元对着满脸络腮胡的店员竖起五根手指。
“你好,五个,谢谢。”
店员也不废话。
抄起一根长棍,横刀一剖。
“咔嚓——”
那声音脆得甚至有些刺耳,像是一脚踩碎了深秋干枯的落叶。
紧接着。
一块厚切的半盐黄油被粗暴地抹在面包芯上,也没抹匀,就那么随意地铺着。
再码上几片粉嫩的、边缘带着一圈雪白脂肪的熟火腿。
合上。
递出。
全程不过十秒。
没有生菜,没有番茄,没有酸黄瓜,更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酱汁。
就这三样:面包,黄油,火腿。
硬核得令人发指。
江语希接过那根像警棍一样硬邦邦的东西,嘴角抽搐。
“就这?”
“这也太……草率了吧?五欧就给我吃这个?连个煎蛋都不给加?”
陈元没解释。
他找了个长椅坐下,张嘴,对着法棍的一头狠狠咬下。
“咔——滋——”
第一声,是法棍表皮崩碎的脆响。
第二声,是牙齿切入柔韧面包芯的闷响。
他咀嚼得很慢,腮帮子随着动作起伏,眉眼间舒展开一种极其放松的惬意。
“吃吧。这就是法餐的‘大道至简’。”
几人面面相觑。
小李半信半疑地举起法棍,像是在啃一块砖头,用力咬了一口。
下一秒。
他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
这一口下去,世界观有点崩塌。
先是法棍外皮那种极致的干脆,没有任何糖油的修饰,纯粹到极致的小麦焦香在齿间炸开。
紧接着,牙齿切入柔软且充满大孔洞的面包芯。
就在口腔觉得有些干涩的瞬间,那一层厚厚的半盐黄油出现了。
它是冰凉的。
固态的黄油在口腔的热度下并没有完全融化,而是像冰激凌一样慢慢化开。
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海盐的咸味,瞬间包裹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