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一波又一波。
粗暴,直接,却又充满了令人惊叹的秩序感。
“呜呜呜……”
江语希的眼泪真的涌了出来。
不是烫的,也不是被酒气冲的。
是被感动的。
是被这种原始、纯粹、不加任何修饰的,直击灵魂的美味,感动到无以言表。
什么法式大餐的优雅。
什么米其林三星的精致。
在这一刻,在这碗滚烫的、其貌不扬的汤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值一提。
这是一种能让你瞬间忘掉所有烦恼,只想沉溺其中的,最顶级的味觉安慰剂。
“太好吃了……”
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又不管不顾地舀起了第二勺。
丁晓曼那边,反应同样激烈。
她一口下去,整个人都定住了,随即像只被顺毛摸舒服了的小猫,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脑袋控制不住地轻轻晃动。
“完了……我回国之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办啊……”
她发出了真正绝望的呻吟。
小李也尝了一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镜头对准了那碗汤,给了一个长达十秒的特写。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深沉的画外音,缓缓说道:
“家人们。”
“如果说,银塔的血鸭,是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彬彬有礼地跟你讲道理。”
“那么这碗汤……”
“就是你那喝了二两白酒的东北大哥,一把搂住你的脖子,告诉你:‘弟儿啊,啥都别说了,有哥在,啥都不是事儿!’”
“安全感!懂吗?这就是安全感!”
五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摊位,分食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满足的吸溜声,和勺子碰撞粗陶碗壁的清脆声响。
就连一直保持着专业和冷静的张雪,在尝了一口之后,都忍不住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从胃里升腾而起,传遍四肢百骸的温暖。
很快,一碗汤见了底。
五片面包也吃得干干净净。
每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这碗汤彻底熨平了所有褶皱。
陈元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然而,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太,却轻轻摆了摆手。
她没有收钱。
她只是从旁边一个破旧的铁皮盒子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还沾着些许油渍的卡片,递给了陈元。
陈元疑惑地接过。
卡片上没有电话,没有花哨的设计。
只用褪色的蓝色钢笔,手写着一个潦草的地址,看笔迹像是指向某个古老的城区深处。
而在地址的下方,只有一个单词,同样是手写的。
“cassoulet.”
陈元的目光落在这个词上,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抬起头,想问些什么。
却发现,那位神秘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她那口小小的铜锅和酒精炉。
她推着一辆破旧的小车,佝偻着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融进了巴黎小巷更深的黑暗里。
只留下那张单薄的卡片,和那个神秘的单词,静静地躺在陈元的手心。
一股比洋葱汤更浓郁、更古老的,属于法国南方的,油脂、豆子和油封肉混合的香气,瞬间穿透了时空,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味觉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