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一条凝滞的河流。
演播厅内数千道目光,死死钉在那一小撮晶莹剔透的萝卜丝上。
它颤巍巍地,终于触碰到了法国大厨皮埃尔的舌尖。
皮埃尔的脸上,厌恶与傲慢交织的冰冷神情还未散去。
他甚至想好了,下一秒,就将这寡淡的“垃圾”吐在地上,用最尖酸刻薄的言语,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他要让那个狂妄的华夏小子知道,什么是对美食的终极侮辱。
然而。
没有下一秒了。
当那几根轻若无物的“冰蝉丝”在他舌尖上融化的刹那。
“轰!”
皮埃尔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那双高傲的蓝色眼眸,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随即又猛地扩张,撑满了整个眼眶,血丝在眼白上疯狂蔓延!
那不是震惊,那是认知体系被暴力摧毁后的生理性痉挛!
“当啷——!”
一声脆响,尖锐刺耳。
他那双专门从法国带来的私人订制银筷,从痉挛的手指间滑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弹跳,声音孤独得让人心慌。
皮埃尔毫无反应。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五官扭曲,像一尊被火山灰瞬间掩埋,表情凝固在极致惊骇瞬间的古罗马雕像。
席卷全场的山呼海啸般的哄笑声,被这诡异的一幕掐住了喉咙。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变成了滑稽而错愕的面具。
怎么了?
皮埃尔先生……这是怎么了?
那表情……不像是愤怒,更像是……见鬼了?
导播间,地中海导演的咆哮声已经变调:“锁住他!一号机!死死锁住他的脸!他怎么了?食物中毒了吗?!”
舞台上,迈克尔·田中脸上的精英笑容,如同被重锤敲击的冰面,寸寸龟裂。
一股来自深渊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疯狂上窜。
他知道,皮埃尔不是演员。
那张脸上混杂的,是极致的狂乱,是三观被碾碎后的崩溃,是灵魂被连根拔起的茫然!
没有人知道皮埃尔此刻的感官世界,正在经历何等恐怖的洗礼。
演播厅消失了。
灯光消失了。
一切声音都化为虚无。
当那根萝卜丝在他舌尖消融的瞬间,一股味道,不,那不是味道!
那是一股无比纯净、无比鲜活的脉动,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引爆!
清甜。
一种神圣的,不属于人间的清甜!
这股清甜,没有蔗糖的直白,没有蜂蜜的甜腻。
它更像……
你回到遥远的童年,在祖母家的后院,从还带着晨露的土地里,拔出第一根沾着泥土的小胡萝卜,用衣角笨拙地擦去泥土,迫不及不及待咬下去的那第一口。
那是铭刻在基因深处的,对“生命力”最原始的感动!
这股清甜淡雅如风,却又霸道到不讲道理!
它如同一场温柔的白色海啸,瞬间格式化了他引以为傲的味蕾。
什么顶级鹅肝的丰腴,什么佩里戈尔黑松露的霸道,什么昆布高汤的醇厚……
一切后天构建的、复杂的、人工的味道,在这股原始的生命力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