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由意志协调局给林克一家的第一个正式实地任务,听起来像是个宇宙级笑话:前往“索姆诺斯星系”,解决那里的“时间停滞危机”。
任务简报显示,索姆诺斯星系的七颗行星在三个月前——按标准宇宙时间计算——突然全部进入了某种“超级懒惰状态”。不是物理停滞,而是所有文明进程无限放缓:科学家做实验做到一半开始打瞌睡,艺术家画一笔要休息三天,连星球自转都变得慵懒,一天被拉长到了标准时间的四倍。
“这听起来像是懒惰罪孽的影响,”苏芮在前往该星系的穿梭舰上分析数据,“但议会确认,懒惰的碎片已经妥善安置在‘新生世界’了。”
多感趴在观察窗前,看着窗外飞逝的星云。“我能尝到那里的味道……像温牛奶,加了很多蜂蜜,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
林克翻阅着议会提供的补充资料:“星系历史显示,这里曾经是‘高效率模范区’,所有文明都追求极致生产力。三个月前,他们集体举办了一场‘反内卷庆典’,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穿梭舰进入索姆诺斯星系边界时,所有人都感到了那种“慵懒”的实质影响。舰载AI的语音变得拖长:“欢~迎~来~到~索~姆~诺~斯~~每个~字~都~拖~着~长~音~哦~~”
连舰船引擎的轰鸣声都变成了低沉的、催眠般的嗡嗡声。
“时间流速异常,”苏芮检测,“边界处时间流速是标准值的0.7倍,越往中心越慢。第七行星的时间流速可能只有标准值的0.1倍。”
穿梭舰停靠在第三行星的太空港——原本应该繁忙的港口,现在只有零星几艘船缓慢移动。港口的引导灯闪烁频率慢得像在打哈欠。
他们走下舰船,踏上地面。空气温暖得不自然,重力似乎也柔和了一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记忆海绵上。
一个接待员——或者说,曾经是接待员的生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飘过来。它长得像一团会走路的,说话时嘴巴要好几秒才能完成一个音节的形状:“欢~~~迎~~~请~~~跟~~~我~~~来~~~不~~~用~~~急~~~”
前往市政厅的路上,他们看到了这个文明的日常:商店里,顾客和店员在慢动作讨价还价,一句话要分三次才能说完;公园里,人们躺在草地上,云朵飘过的速度肉眼可见地缓慢;甚至鸟儿飞行都像是定格动画,扇一下翅膀要停顿几秒。
市政厅里,星系总督——一个看起来像穿着西装的海星——用了一个小时才完成欢迎致辞(实际内容只有三分钟的正常讲话)。
“我们~~很~好~~”海星总督慢悠悠地说,“只~是~有~点~慢~~~不~用~担~心~~~”
林克尝试快速提问:“你们不觉得这种状态影响发展吗?”
总督花了二十秒思考,然后用三十秒回答:“发~展~是~为~了~什~么~~~如~果~现~在~就~很~舒~服~~~为~什~么~要~改~变~~~”
苏芮低声对林克说:“这不只是物理时间变慢,是整个文明的‘欲望速度’降到了临界点以下。他们失去了改变的动力。”
多感在市政厅里走来走去,小手触摸墙壁、桌椅、甚至空气。孩子闭上眼睛:“这里的时间……被‘说服’了。不是被强制变慢,是时间自己觉得……慢慢来比较好。”
和和精灵从多感肩上飞起,扫描环境:“检测到高浓度‘安逸模因污染’。这不是技术攻击,是意识形态的渗透——某种主张‘彻底放松’的概念病毒,感染了整个星系的集体意识。”
就在这时,市政厅的时钟突然完全停止了。
不是机械故障——指针还在微微颤动,但拒绝前进。紧接着,所有电子设备的计时器都停了,人们手腕上的表停了,连生物本能的时间感都在消失。
“时间锁定,”苏芮严肃地说,“不是外部强加的,是从内部‘同意’的锁定。这个星系的所有存在,包括时间本身,都同意了‘不再前进’。”
林克感到一阵寒意。这比强制停滞更可怕——这是自愿的永恒静止。
多感走到市政厅中央,那里有一个装饰性的喷泉,水花凝固在半空中,像水晶雕塑。孩子伸手触摸那些水珠。
“我能听到,”多感轻声说,“时间在打哈欠。它说……累了,不想走了。”
海星总督飘过来——现在它的移动更慢了,几乎是一帧一帧地移动。“我~们~投~票~了~~~全~票~通~过~~~时~间~休~息~议~案~~~”
“时间怎么能投票?”林克难以置信。
“在~这~里~~~可~以~~~”总督耐心解释,“三~个~月~前~~~有~个~声~音~问~我~们~~~想~不~想~永~远~轻~松~~~我~们~说~想~~~然~后~~~一~切~就~慢~下~来~了~~~”
苏芮立刻调取三个月前的星系记录。在“反内卷庆典”的高潮时刻,所有文明的代表同时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你们辛苦了,要不要……永远休息?”
没有威胁,没有欺骗,只是提供一个选择。
而整个星系,在经历了数千年的高速竞争后,集体选择了“是”。
“这是懒惰的残余影响,”林克判断,“但不是直接的罪孽——是某种‘概念幽灵’,懒惰被退化后,它的核心理念以模因形式继续存在。”
多感突然打了个喷嚏——在几乎静止的时间里,这个喷嚏的声音被拉长成奇怪的音调。孩子揉了揉鼻子:“那个声音……我尝到了。它不是坏的,但它迷路了。”
“迷路?”
“它本来应该去‘新生世界’,变成一道美丽的彩虹或者温柔的雨。但它走错了路,来到这里,发现大家都很累,就想帮忙……帮过头了。”
苏芮明白了:“懒惰的核心不是邪恶,是对‘休息’的渴望。退化后,这个概念脱离了具体形态,但保留了‘帮助人休息’的本能。而这个星系正好提供了最合适的土壤。”
海星总督缓缓点头——这个点头动作花了十秒。“是~的~~~那~声~音~很~温~柔~~~它~问~~~而~我~们~回~答~~~”
问题清楚了:这不是入侵,是共识。但共识导致了整个星系的认知瘫痪。
“议会要求我们‘解决危机’,”林克苦笑,“但怎么解决?我们不能强迫一个文明‘不想休息’。”
多感走到喷泉边,坐下来。孩子托着下巴,看着凝固的水花。“如果我们给它指路呢?告诉它,休息不是终点,休息是为了更好地走。”
“怎么告诉一个概念?”苏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