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那空灵纯净、如同水滴落入玉髓的声音,从岩洞最深沉的黑暗中传来,微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穹顶墨绿毒液倾泻的“哗啦”声、暗河奔流的“哗哗”声,以及无处不在的孢子腥甜气息,如同一缕清泉,注入了林不凡几近枯竭的心田。
是水声?但又截然不同!那声音里蕴含的纯粹生命韵律,让林不凡双臂上那蔓延的墨绿孢毒带来的蚀骨阴寒都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那块冰冷锋利的暗金碎片,碎片边缘沾染的粘稠墨绿液体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虚弱却狂躁的污染气息,与这空灵的生命之音格格不入,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什么声音?”王铁柱仅存的左眼猛地转向黑暗深处,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抽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本能的渴望。断腿处的剧痛仿佛也因为这奇异的声响而短暂麻痹。
“柱子叔…好听…”二娃依偎在王铁柱身边,纯净的大眼睛望向黑暗,小脸上残留着之前的苍白,但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孩童对美好事物天然的向往。他手腕上的灼痕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热,不再刺痛。
“呃…咳…”狗剩的呻吟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他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无意识地按向自己破烂衣襟的领口——那里,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土黄色光芒,正透过浸透血污的粗布,顽强地透射出来!随着他的呼吸,那光芒如同风中烛火,明灭不定,却始终未曾熄灭。
林不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狗剩胸前的光!石坚身上的金纹!还有这黑暗深处的滴答声…这一切,绝非巧合!
“生灵之泉…”一个近乎虚幻的念头在林不凡疲惫到极点的脑海中炸开!那是能滋养青莲嫩芽、逆转石化进程的唯一希望!也是石坚复苏的关键!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无比真实地燃烧起来!
然而,头顶的穹顶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轰隆隆的闷响如同地底巨兽的咆哮!
噗嗤嗤——!!!
更多的粘稠墨绿毒液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从穹顶新撕裂的裂缝中狂泻而下!其中一股粗大的“瀑布”如同恶毒的巨蟒,狠狠砸在距离众人藏身岩石不远的地面上!
嗤——!!!
刺鼻的白烟疯狂升腾!坚硬的岩石如同热油中的冰块,肉眼可见地被腐蚀出一个冒着黑泡的深坑!浓郁的蚀心藤孢子腥甜气息混合着伏渊那冰冷暴虐的威压,瞬间席卷而来!
“趴下!”林不凡嘶吼着,一把将二娃和王铁柱按倒在冰冷的岩石后面!自己也猛地伏低身体!
粘稠的毒液如同暴雨般溅射开来!几滴滚烫的墨绿液体落在林不凡裸露的手臂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那原本就在缓慢蔓延的墨绿孢毒纹路,如同被浇了滚油,瞬间变得更加鲜艳刺目!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猛地加剧,几乎让他眼前一黑!
“唔!”王铁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拖在地上的断腿被几滴毒液溅到,包裹伤口的破布瞬间被腐蚀出几个破洞,脓血混合着墨绿液体渗出,散发出恶臭!
二娃被林不凡护在身下,小脸煞白,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手腕上的灼痕再次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应激般扩散开来,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污染恶念,但效果微弱,如同萤火之于黑暗。
伏渊的“雨”,越来越大了!这岩洞,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毒气室!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蚀性的毒雾!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离开!那黑暗深处的“滴答”声,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柱子!还能动吗?”林不凡强忍着双臂的剧痛和孢毒的侵袭,嘶哑问道,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倾泻毒液的穹顶裂缝。
王铁柱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自己那条不断渗着墨绿脓血的断腿,又看了看昏迷中胸前透出土黄微光的狗剩,最后落在林不凡那双几乎被墨绿纹路爬满的手臂上。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狠劲猛地在他胸腔里炸开!
“能!”他低吼一声,仅存的左臂猛地撑地,拖着那条残腿,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拔了起来!剧痛让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但他布满血污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狰狞的坚毅!“老子…死不了!走!”
林不凡不再多言,时间就是命!他迅速背起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稳定了一点的狗剩。狗剩胸前那点土黄微光隔着衣物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让林不凡冰冷的手臂感到一丝奇异的舒缓。
“二娃,扶着柱子哥!跟紧我!”林不凡沉声下令。
二娃用力点头,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肩膀死死顶住王铁柱的腋下,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王铁柱的左臂也搭在二娃瘦弱的肩膀上,仅存的左腿配合着二娃的支撑,以一种极其艰难、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声和剧痛呻吟的姿态,开始向前挪动。
林不凡背着狗剩,走在最前。他强忍着道基裂痕的撕扯、双臂孢毒的灼痛和诅咒的阴寒,精神高度集中,一边警惕着头顶随时可能倾泻而下的毒液瀑布,一边努力捕捉着黑暗中那微弱的“滴答”声,辨别方向。
岩洞深处,比外面更加幽暗。仅有岩壁上零星的幽蓝荧光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将嶙峋的怪石和湿漉漉的岩壁映照得如同鬼魅的巢穴。脚下湿滑泥泞,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粘稠的苔藓。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浓烈的铁锈味、苔藓腐朽气息和无处不在的蚀心藤孢子腥甜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普通人发疯的污浊。
“滴答…”声音似乎近了一点。
林不凡精神一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但他很快发现,那声音并非来自一条笔直的通道!它在曲折的矿洞中回荡,时左时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一个顽皮的精灵在黑暗中捉迷藏。
“这边!”林不凡凭着直觉,拐进一条向下倾斜、更加狭窄的岔道。
然而,刚走出十几步,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不止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孢子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堵住了去路!岔道的尽头,赫然被一片覆盖了整个通道地面的、不断蒸腾着浓郁墨绿孢雾的——**腐蚀苔藓**——彻底封死!那墨绿的孢雾浓郁得如同粘稠的液体,在幽蓝苔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死亡的光泽!
“该死!死路!”王铁柱看着那片翻腾的墨绿,仅存的左眼中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挫败感和断腿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不凡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暗金碎片。碎片上的墨绿液体似乎感应到前方浓郁的同类气息,蠕动得更加活跃,传递出一丝近乎贪婪的意念。
难道灰影人就是从这里过去的?他身上的污染能无视这些孢子?或者…碎片是指引,也是陷阱?
“滴答…”那空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似乎…在另一个方向?更加微弱?
方向错了?
林不凡额角渗出冷汗。在这迷宫般的黑暗矿洞中,仅凭飘忽的声音辨别方向,如同大海捞针!头顶的毒雨随时可能将他们淹没!时间拖得越久,生机就越渺茫!
就在这时!
“林…林大哥…”二娃虚弱的声音响起。他扶着摇摇欲坠的王铁柱,小脸在幽蓝苔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纯净的大眼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望向另一条被巨大钟乳石半掩着的、毫不起眼的上坡岔道。“…声音…好像…从石头后面…”
林不凡和王铁柱猛地看向二娃指的方向!那条岔道入口狭窄,被几根倒垂的巨大钟乳石遮挡了大半,里面漆黑一片,毫无声息,更没有“滴答”声传来。
“二娃,你…听到了?”王铁柱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怀疑。那条路看起来死气沉沉。
二娃用力点头,小脸上带着一丝笃定:“嗯!就在…石头后面!很轻…很好听!”他手腕上的灼痕,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温热红光,仿佛在应和着他的感知。
林不凡看着二娃眼中那纯粹的信任和手腕上微弱的红光,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二娃的血脉能力对矿魂残念和空间波动有感应,或许对这蕴含生命韵律的声音也有特殊的感知力!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信二娃!走这边!”林不凡没有丝毫犹豫,背着狗剩,率先朝着那条被钟乳石半掩的上坡岔道走去。
王铁柱看着林不凡决然的背影,又看看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二娃,一咬牙:“走!”
岔道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林不凡侧身挤入,立刻被浓重的黑暗和更加潮湿的空气包裹。脚下是湿滑的斜坡,布满了滑腻的苔藓。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精神绷紧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滴答…”果然!在深入岔道数十步后,那空灵纯净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耳中!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王铁柱也听到了,仅存的左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二娃…真的指对了路!
“快到了!”林不凡精神大振,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他们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天然石厅时!
“滴答”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石厅中央,有一片不大的、浑浊的水洼。水洼边缘,散落着几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旧铁器的腥味。
林不凡猛地停下脚步,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不对!太安静了!那生命韵律的声音呢?
“不…不凡…”王铁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水洼旁边一块巨大岩石的阴影处!
林不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那片浓重的阴影里,赫然蜷缩着一具——**人形**!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
它穿着破烂的、沾满暗红和墨绿污渍的矿工服,身形佝偻。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断口处血肉模糊,被一种粘稠的、不断蠕动的墨绿色苔藓覆盖着、侵蚀着!苔藓如同活物般向它身体其他部位蔓延,所过之处,皮肉迅速干瘪、腐败!
它的左臂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巨力折断。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颅——半边脸皮被撕扯掉,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牙齿,眼眶空洞,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缓慢蠕动、散发着幽绿磷光的——**苔藓**!另半边相对完好的脸上,布满了墨绿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血管凸起,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它似乎失去了所有意识,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覆盖在断腿上的墨绿苔藓在微微起伏、蠕动,如同在呼吸。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尸臭和蚀心藤孢子腥甜的恶臭,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灰影人?!或者说…是被蚀心藤污染、几乎被吞噬殆尽的灰影人残骸?!
林不凡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了手中暗金碎片为何会发烫指引!这碎片沾染了灰影人的污染之血,与其同源,如同一个指向本体的路标!它把他们引到了灰影人的藏身之处!这根本不是什么生路,而是一个——**陷阱**!
“退!”林不凡嘶声低吼,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