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边无际的灰。
狗剩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断腿,肩上扛着林不凡沉重的、如同冰袋般僵冷的身体,怀里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二娃,一头扎进石板矿镐图案所指方向的浓雾深处。每一步落下,脚底的尖锐矿渣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破烂的草鞋,扎进血肉模糊的脚掌!剧痛混合着断腿撕裂般的抽搐,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又咸又涩。
“狗剩哥…我…我自己走…”二娃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在狗剩怀里不安地扭动。他能感受到狗剩哥身体的颤抖和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那扛着不凡叔的手臂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
“别…别动!”狗剩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仅存的手臂死死箍住二娃,另一只手则拼命托住肩上林不凡下滑的身体。他不敢停!身后那片石板区域传来的无声厮杀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石头哥…柱子哥…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踉跄奔跑,每一次迈步都感觉是最后一步,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灰雾的腐朽气息,几乎窒息。
“石头叔…柱子叔…”二娃把小脸埋在狗剩汗湿的肩窝里,压抑的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纯净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身后那片被浓雾隔绝、却仿佛能听到无声呐喊与碰撞的死亡区域。
…
石板区域中心。
死寂无声。唯有灰色浓雾如同粘稠的潮水,在巨大的黑色石板边缘无声涌动、翻腾。
石坚单膝跪地,如同亘古矗立的黑色磐石。兵骨青莲镐沉重地拄在身前冰冷的石板上,镐尖深深嵌入石缝。他低垂着头颅,宽厚的肩膀剧烈起伏,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黑绿色的毒沫,喷在身前布满幽蓝古纹的地面上。
他的右臂,连同小半边胸膛,已彻底化为冰冷的——**青灰色岩石**!皮肤坚硬、冰冷,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禁锢着这具残破的矿工之躯。石化甚至蔓延到了脖颈边缘,在布满血污和汗水的皮肤上勾勒出不祥的灰线。左臂相对完好,但也布满伤口和毒斑,此刻正死死抓着镐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然而,最可怕的并非肉体的石化与伤痛。
是识海!
冰冷!混乱!如同万载寒冰炸裂的碎片,混合着粘稠污浊的泥沼,狠狠搅动着他的灵魂!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痛苦呻吟,从石坚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布满血丝却充满矿工坚韧的眼眸,此刻竟化作了——**一片混沌的灰黄**!瞳孔深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暗蓝的地脉守护、赤红的燃血意志、古矿修的暗金沧桑…各种色彩疯狂地旋转、撕扯、冲突!而在这些混乱的色彩漩涡中心,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怨毒与扭曲的——**灰暗意志**——如同苏醒的毒龙,正疯狂地侵蚀、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灰影人那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如同投入油库的火星,彻底引爆了烙印深处潜藏的污染!
“石心守护…选错了人…就像万载之前…”
万载之前…背叛…污染…无数破碎而扭曲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石坚的识海!
*巨大的暗金矿镐被高举,镐尖却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毒液…
*无数矿工在信任的呼喊中倒下,身体被墨绿的藤蔓缠绕、吞噬…
*白发的老矿工在祭坛上发出绝望的咆哮,身体被灰暗的藤蔓刺穿…
*最后,是那枚代表着守护与传承的“石心守护”烙印,被一只覆盖着灰暗藤蔓的手狠狠捏碎,碎片在怨毒的狂笑声中飞散…
“不——!!!”石坚在识海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巨大的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守护同伴的执念,如同最后的堤坝,死死抵挡着那灰暗意志的侵蚀!他不能倒下!柱子还躺在身后!狗剩带着不凡哥和二娃还没走远!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灰黄混沌的眼眸中,属于“石坚”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光!他左手死死抓住兵骨青莲镐,试图引动镐内那丝古矿修意志,镇压识海的混乱!
嗡——!!!
兵骨青莲镐疤痕处微弱的暗金光芒亮起,沉重古朴的开凿意志涌入识海,如同磐石般暂时稳固了摇摇欲坠的堤坝!
然而!
“徒劳的挣扎…”灰影人那冰冷沙哑、充满怨毒与蛊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石坚混乱的识海中响起,“…感受这份力量…感受这源自古矿本源的真实…这…才是解脱!这…才是永恒!”
随着灰影人的声音,那股灰暗的污染意志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它不再仅仅是侵蚀,而是化作了无数道粘稠的、带着墨绿毒刺的——**精神藤蔓**——狠狠刺入石坚识海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汲取着他残存的意志、他的痛苦、他的守护执念…作为自身壮大的养分!
“吼——!”石坚发出一声完全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他猛地站起!那只完好的左手,不再紧握矿镐,而是如同失控的野兽利爪,狠狠抓向自己石化了一半的胸膛!灰黄的眼眸中,属于石坚的最后一丝清明,正在被冰冷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认同感**——迅速吞噬!
“柱子…哥…”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石坚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身后不远处,依旧昏迷在地的王铁柱。柱子那张憨厚却苍白的脸,那条布满深刻切痕的岩化右腿…如同一道微弱却纯净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部分混沌!
“不——!”石坚喉咙里滚出最后一声属于他自己的、充满巨大悲怆与挣扎的嘶吼!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中的兵骨青莲镐——**狠狠掷向远处浓雾的深处**!镐柄指向狗剩逃亡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彻底熄灭!灰黄的瞳孔被冰冷的疯狂和灰暗的怨毒完全占据!那只抓向胸膛的手也无力地垂下。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如同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缓缓转过身,灰黄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地上昏迷的王铁柱!
“碍事…的…矿秽…”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从石坚口中发出,充满了纯粹的杀意!他迈动沉重的步伐,拖着那条冰冷的石臂,一步,一步,朝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王铁柱走去!石化正沿着脖颈,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
狗剩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拉扯都带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要炸开。断腿处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如铅、冰冷刺骨的僵硬感,仿佛那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肩上林不凡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左臂那两道诅咒纹路即使在昏迷中,也隐隐散发着不祥的阴寒。怀里二娃的啜泣声如同细小的刀子,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浓雾依旧无边无际,脚下的路崎岖而陌生。石板区域的矿镐指引早已消失在身后的灰蒙中。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和一股绝不能让石头哥、柱子哥牺牲白费的执念在支撑!
“不…不凡哥…撑住…二娃…别怕…”狗剩嘶哑地念叨着,如同给自己打气的咒语。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脚下猛地一个趔趄!
噗通!
沉重的身体连同肩上的林不凡、怀里的二娃,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尖锐的矿渣地面上!
剧痛!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那条断腿,仿佛被彻底折断!狗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狗剩哥!”二娃被摔得七荤八素,但看到狗剩痛苦扭曲的脸和身下洇开的血迹,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自己的疼痛,他挣扎着爬起,小手徒劳地去推狗剩,“狗剩哥你起来…呜呜…”
“没…没事…”狗剩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想坐起。他首先看向被摔在一旁的林不凡。还好,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呼吸还在。他又看向二娃,小家伙膝盖擦破了皮,渗出血珠,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但并无大碍。
“二娃…乖…帮狗剩哥…看看不凡叔…”狗剩喘息着,指着林不凡。他需要一点时间缓口气,这条断腿…可能真的不行了。
二娃连忙爬到林不凡身边,小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刺骨。“不凡叔…好冷…”他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
嗖——!!!
一道沉重的破空声撕裂浓雾,猛地钉在狗剩身前不到三尺的地面上!碎石飞溅!
狗剩和二娃都吓得浑身一颤!
定睛看去!竟然是——**兵骨青莲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