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阵!圆阵防御!”黑虎军的骑兵都尉嘶声大喊。
但霍去病不给他机会。
“凿穿!”年轻将领的声音在战场上格外清亮。
八百骑根本不停,一路向前凿。穿透骑兵阵型后,毫不停留,直扑后方黑豹的中军所在!
“保护将军!”副将带亲兵堵上来。
霍去病看都不看,长枪一抖,三点寒星——副将和两名亲兵咽喉同时溅血。
黑豹终于慌了。
他看见那白袍小将如杀神般直冲自己而来,看见自己的骑兵被冲得七零八落,看见山道上已成炼狱,看见关墙上那个他一直轻视的“莽夫”周丕,正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撤……撤退!”黑豹调转马头。
“想走?”霍去病冷笑,从马鞍旁摘下弩,上弦,瞄准——
箭出。
黑豹惨叫一声,左肩中箭,险些坠马。但他不敢停,伏在马背上,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下,往山下逃窜。
主将一逃,军心彻底崩溃。
“降者不杀!”关墙上,周丕的声音如雷贯耳。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狼牙军齐声高呼。
残存的黑虎军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有些还想跑的,被霍去病的骑兵追上一一截住。
日头偏西时,战场渐渐安静。
山道上,尸横遍野。烧焦的云梯冒着青烟,滚木和礌石间,偶尔还有伤兵的呻吟。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连秋风都吹不散。
周丕走下关墙。
李瘸子一瘸一拐地跟上来,脸上又是血又是灰,却笑得咧开了嘴:“将军,大捷!歼敌两千余,俘获一千八百!咱们伤亡……伤亡不到三百!”
周丕没笑。
他走到一个黑虎军伤兵面前。那是个年轻的面孔,大概不到二十,肚子上挨了一箭,血止不住地往外涌。看见周丕,眼中露出恐惧。
“给他包扎。”周丕对身后的军医道。
他又往前走,看见一个狼牙军的老兵坐在地上,左臂被砍断了,正用牙咬着绷带,试图给自己止血。那是孙老根——本该退役领田享福的老兵,却自请来当教官,此战主动要求上墙。
“孙老。”周丕蹲下身。
孙老根抬起头,脸色苍白,却挤出笑容:“将军……俺没丢人吧?”
“没有。”周丕接过绷带,亲手给他包扎,“你是好样的。”
“那就好……”孙老根喘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领了田契……还没种上一季庄稼呢……”
他说着,眼睛渐渐失神。
周丕的手顿住了。
“将军,”李瘸子小声说,“孙老他……”
“抬下去,全力救治。”周丕的声音有些哑,“救不回来,按一等功臣抚恤。他家在哪?”
“城南柳树屯,有个老伴,还有个闺女嫁到邻县了。”
“记下。往后他家的田,公国派人代耕。每季收成,一钱不少送到家里。”
“是。”
周丕站起身,环顾战场。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以勇猛闻名的汉子,此刻脸上没有大胜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
霍去病策马回来,白袍染血,银枪上挂着血珠。他跳下马,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周将军!此战大捷!黑豹那厮被我射中一箭,仓皇逃了!他的将旗我也夺了!”
他说着,从马鞍旁解下一面黑色豹头旗,双手奉上。
周丕接过旗帜,看了看,递给李瘸子:“收好,日后有用。”
“将军不高兴?”霍去病察觉气氛不对。
“高兴。”周丕拍了拍他的肩,“你打得很好,比我想的还好。八百破八百,还差点宰了对方主将——此战首功,是你的。”
霍去病眼睛亮了亮,但随即也看向战场,笑容渐渐敛去。
他毕竟不是真莽夫。这满山尸骸,这冲天血气,这断臂残肢——胜利的代价,他看得见。
“去统计战果,清点俘虏。”周丕对李瘸子道,“降兵甄别,愿降的整编,不愿降的……按老规矩,挖三天壕沟,发给路粮放走。”
“那些重伤的敌兵……”
“能救的救,咱们的药不够,就用他们的药。”周丕顿了顿,“都是爹娘养的,该死战场上是命,该死在伤兵营里……是咱们不积德。”
“明白了。”
众人散去后,周丕独自走上关墙最高处。
从这里往北望,能看见黑虎城的方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黑豹败了,黑虎的主力还在,黑水城的援军还在路上。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但这一战,他证明了——他周丕,不止会猛冲猛打。
他会用脑子,会用计,会揣摩人心,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地形、天气、乃至敌人的性格。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俺跟你”的憨直汉子。
他是青石关守将,是六千弟兄的主心骨,是杨帆托以重任的统帅。
秋风凛冽,吹动他花白的鬓发。
周丕握紧了刀柄,望着北方渐暗的天色,轻声自语:
“主公,这一关,俺给你守住了。”
“下一关,俺还给你守。”
关墙下,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胜利的欢呼声终于响起,一浪高过一浪。
但在这欢呼声中,有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擦拭同袍脸上的血污;有人抱着断掉的枪杆,无声流泪;有人望着家乡方向,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战争就是这样。
有人看见荣耀,有人看见尸骸。
而真正的将领,必须同时看见两者。
周丕转身,走下关墙。
他的背影在夕阳里,像一柄出了鞘、染了血、却愈发沉稳厚重的古刀。
青刃未老。
而烽火,才刚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