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北街的夜空没有星光。林七蜷缩在牢房角落,血水混合着污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三天了,自从他在城西接头时被黑虎军的反谍人员当场按住,时间就失去了意义。最初他还记得“夜不收”的训诫——被俘即死,绝不开口。可当烙铁第三次按在他胸口的旧伤上时,某种东西崩断了。
“说!你们在城里还有谁!”
审讯的军官声音嘶哑,手中的铁钳夹着一枚烧红的铜钱。牢房里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味,那是林七自己的皮肉。
“我……我说……”
第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林七感觉到某种东西永远离开了自己。那不是疼痛,不是恐惧,是比这些更深的东西——作为“夜不收”的资格,作为人的某种底线。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像决堤的洪水,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城东药铺的暗号、南门米行的死信箱、甚至三天后与另一名队员在城隍庙接头的细节。每说出一句,审讯官脸上的疤痕就舒展一分,而林七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就枯萎一寸。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名字时,审讯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早这样多好。”
林七被重新扔回牢房时,听见隔壁传来凄厉的惨叫——那是药铺的老周,一个潜伏了三年的老“夜不收”。惨叫持续了半个时辰,然后突然停止,像被掐断脖子的鸡。
林七蜷缩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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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岩县城,锦衣卫地下密室。
光羽站在一面墙前,墙上钉着黑水城的地图,几十个红点标注着“夜不收”成员的位置。此刻,三个红点已经变黑——城东药铺、南门米行、还有今天傍晚刚失去联系的林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死寂。七名“夜不收”的核心骨干站在光羽身后,所有人都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眼睛。
“林七被捕超过六十个时辰。”光羽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平静得可怕,“按最坏情况估算,他开口了。”
一名骨干低声说:“头儿,也许他……”
“没有也许。”光羽打断他,“训练时我说过,‘夜不收’只有两种结局:完成任务,或者死。被捕超过十二个时辰还活着,就是叛变。”
他转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现在的问题是,他开了多少口,说了多少。”
话音未落,密室的暗门被推开,一名年轻的情报员冲进来,脸色惨白:“急报!黑水城传来消息……城隍庙埋伏,我们的人被围,三人战死,一人被俘!”
石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城隍庙的接头,是林七知道的最高级别行动之一。
光羽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只剩下某种金属般的冰冷:“清点损失。所有林七知道的情报点,全部作废。相关联络人,立即撤离或转入更深潜伏。”
“那林七呢?”有人问。
光羽走到墙边,手指按在那个代表林七、已经变黑的红点上:“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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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的夜雨来得突然。
光羽亲自带了四个人。他们扮作运夜香的农夫,推着两辆散发着恶臭的粪车,在宵禁后的街道上蹒跚而行。雨声掩盖了车轮的吱呀声,也掩盖了许多别的声音。
地牢在城西驻军营地深处。五天前,光羽就拿到了这里的布防图——是另一名“夜不收”用命换来的。他记得每一个哨位,每一条换岗路线。
“子时三刻,东侧哨塔换岗,有二十七息空档。”行动前,光羽在临时据点里用炭笔在地上画图,“从这里进去,经过三道门。林七关在第二层最里的水牢。”
一名队员低声问:“头儿,如果……如果林七已经……”
“那就让他解脱。”光羽的声音没有起伏。
他们是在寅时初潜入的。雨下得正大,守卫都缩在哨塔里。光羽用特制的钩索攀上三丈高的外墙,像壁虎一样贴在湿滑的砖石上。他的玄气运转到极致,周身的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这是“夜不收”必修的敛息术,练到深处,能在大白天从人眼前走过而不被察觉。
地牢里比外面更冷。不是温度的冷,是那种浸透了绝望和死亡的冷。墙壁上凝结着水珠,滴答声在甬道里回响,像某种倒计时。
光羽解决了两个打盹的狱卒,手法干净利落——颈骨断裂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他从狱卒腰间取下钥匙串,金属在手中冰凉。
水牢在最深处。当光羽推开那扇包铁的木门时,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七被铁链吊在半人深的污水里,头耷拉着,看不清脸。污水泛着暗红色,有老鼠在水面游动。
“林七。”光羽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
水里的人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借着甬道传来的微弱火光,光羽看见了一张几乎认不出的脸——肿胀、淤青、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嘴唇破裂翻卷。但光羽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那个三个月前还在训练场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那个说自己“死也不会背叛”的林七。
“头……头儿?”林七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你……你怎么……”
“来接你。”光羽走进污水,铁链的冰冷透过靴子传来。水淹到他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