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杨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王伍长这句近乎遗言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却带着秩序的女声传来。杨帆抬头，看到冯源正带着一队妇人，抬着几大桶刚刚烧开、晾温的热水，以及她们能搜集到的所有干净布条，匆匆赶来。
冯源的脸色同样苍白，眼圈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但她此刻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指挥着那些同样面带悲戚却强打精神的妇人：“快，用热水给兄弟们擦洗伤口，小心点，布条省着用，洗干净了还能再用……”
她亲自走到一个发着高烧，不断说胡话的伤兵面前，蹲下身，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如同照顾自己的亲人。
看到杨帆，冯源只是匆匆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悲痛、理解，以及无需言说的支持。她没有过来说话，因为这里有太多需要她的人。
杨帆看着冯源和那些妇人在污秽与痛苦中穿梭忙碌的身影，看着她们强忍泪水，用柔弱的肩膀分担着这份战争的残酷，心中百感交集。
“主公。”周丕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身上也缠着不少绷带，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悲伤，“初步清点……结果出来了。”
杨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转身看向周丕。
周丕的声音干涩而沉重：“此战，我军阵亡……一千三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约五百，轻伤……几乎人人带伤。兵力……折损近三成。箭矢耗尽，刀兵损毁严重，粮草……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在杨帆的心上。
一千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永远留在了这座黑云山上。还有那五百重伤者，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他们中的大部分，最终恐怕也难逃一死。
狼牙军的骨干，经此一役，元气大伤。
胜利的果实，浸泡在如此浓稠的鲜血之中，显得格外苦涩。
杨帆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浓重的乌云。寒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明白了，夺取一座山寨，斩杀一个强敌，或许凭借勇武和决死之心可以做到。但如何让跟随自己的人活下去，活得更好，如何让胜利不再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这条道路，远比战场厮杀更加艰难，也更加漫长。
“厚葬所有战死的弟兄，立碑，记录他们的名字。”杨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尽全力救治伤员，需要什么，想办法去弄！告诉所有活下来的人，狼牙，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它流过血的兄弟！”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哀鸿遍野的营地，眼神中的悲痛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这胜利的代价，他记住了。而这代价，也必须由他来偿还，用更好的未来，去告慰这些逝去的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