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扫穴般的胜利,如同在灰岩县这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军事层面本身。狼牙堡之名,不再仅仅与“悍勇”、“善战”挂钩,更开始与“仁义”、“法度”、“气量”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杨帆阵前不杀俘、战后厚葬敌军、对降卒分类处置恩威并施的举措,伴随着他阵斩屠罡、硬撼黑煞、一日夜连破两敌的赫赫武勋,如同长了翅膀的风,吹向了更远的地方,也吹进了一些有心人的耳中。
就在杨帆回师狼牙堡,紧锣密鼓地筹备最终进攻黑云寨事宜之际,堡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虽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文士长衫,脚蹬磨损严重的布鞋,风尘仆仆,但行走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眼神清澈而睿智,不见丝毫乱世流离的惶惑。他来到戒备森严的堡门前,并未像寻常流民那般畏缩,也未像某些自视甚高者那般倨傲,只是平静地对守卫士卒言明来意:
“劳烦通禀杨堡主,山野散人张玄,特来求见。”
守卫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立刻层层通传进去。
此刻,杨帆正在议事堂内,与冯源、百里弘等人核算粮草物资,规划进军路线。周丕依旧昏迷,气息微弱,时间每过去一刻,他心中的焦灼便增添一分。闻听有文士模样的陌生人求见,他本欲以军务繁忙推脱,但听到“张玄”这个名字,以及守卫描述的那份不凡气度,心中微微一动。他隐约记得,似乎在灰岩县周边几县,曾听过此人之名,乃是一位颇有才学却屡试不第、性情狷介的读书人。
“请他进来。”杨帆放下手中的算筹,决定一见。
当张玄缓步走入议事堂时,杨帆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此人虽衣衫简朴,但步履从容,目光坦然,面对堂内肃杀的军事氛围和杨帆身上尚未散尽的征伐之气,竟无半分怯色,只是微微躬身一礼:
“山野之人张玄,见过杨堡主。”
“先生不必多礼。”杨帆抬手虚扶,目光如炬,打量着对方,“不知先生远来,所为何事?”
张玄直起身,目光平静地与杨帆对视,缓缓道:“玄,一介布衣,本不敢叨扰堡主军国大事。然,近日听闻堡主之事,心有所感,故不揣冒昧,特来一见。”
“哦?”杨帆不动声色,“不知先生听闻了何事?”
“听闻堡主起于微末,却能聚流民而成军,抗强暴而守土。”张玄的声音平和,却字字清晰,“听闻堡主阵前斩将夺旗,武勇过人;亦听闻堡主战后不戮降卒,分而化之,埋骨立碑,仁恕存心。更听闻堡主颁布《垦荒》、《工坊》二令,引导生产,安抚流离。此等作为,在这礼崩乐坏、弱肉强食之世,实属异数。”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话锋微转:“然,玄亦有一问,敢请堡主解惑。”
“先生请讲。”杨帆坐直了身体,他知道,真正的考较来了。
“堡主如今坐拥强兵,威震北境,下一步,意欲何为?”张玄的问题直指核心,“是欲效仿黑云寨,据地称雄,劫掠四方,为一己之私欲?还是……有澄清玉宇,再造桑梓之志?”
此言一出,堂内冯源、百里弘等人皆屏息凝神。这个问题,问到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