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规则死寂的边疆,陈麒的暗金涡旋如同从深海上浮,重新回到了相对“温暖”而“活跃”的弦海区域。宏大的弦歌再次变得清晰可闻,规则的流转也恢复了应有的活力。然而,他的心境却与离开时截然不同。
“超越号”方舟那绝望的最后日志,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意识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终末之影”、“选择的终点”、“可能性坍缩”、“观测加速终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关于归墟本质的、令人心悸的恐怖猜想。
归墟,或许并非一个需要去“战胜”的敌人,而是一种宇宙底层规律的冰冷体现,是所有可能性河流最终汇入的、名为“终结”的寂静海洋。而任何对它的“观测”与“认知”,都可能像实验中的观察者效应,促使那充满不确定性的波函数,更快地坍缩向那个唯一的、寂灭的结局。
这形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悖论:想要对抗归墟,就必须了解它;但越是了解它,就可能越是加速它的到来,或者说,加速自身乃至整个秩序世界向着那个终末结局的“坍缩”速度。
“小心‘观测’本身……会加速‘选择’的……坍缩……”
“超越号”最后的警告,如同幽灵般在陈麒的意识中回荡。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古老织网倾尽全力的正面抵抗,是否反而因为大规模、高强度的“观测”与“互动”,加速了其自身的崩毁?那未知织网者的理念冲突与自我毁灭,是否也源于对这种悖论的认知,导致了逻辑的崩溃?
而他自已,此刻带着对归墟更深的“认知”返回,是否也在无形中,为那终末的阴影,增添了一分“确定性”?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在陈麒的心头。他的归途,在一片相对“正常”的弦海景象中,却显得异常静默。他不再主动去感知、解析沿途的规则现象,而是尽可能地将自身意识内敛,如同一个行走在雷区的潜行者,生怕一次不经意的“观测”,会触动某些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身“织网”的道路。“连接万界”,本质上也是一种大规模的“观测”与“互动”。这是否本身就在不断地为归墟提供着“坍缩”的锚点?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但很快,他意识深处那经过“基石圣所”洗礼的本源视角,以及修复“涡旋之心”时对秩序坚韧的体会,让他从这短暂的动摇中挣脱出来。
不,不能因噎废食。
“连接”本身并非原罪。归墟所代表的“终结”是规律,但“存在”、“演化”、“连接”同样是宇宙的规律,是规则弦海那宏大乐章不可或缺的部分。
问题的关键,或许不在于是否“观测”或“连接”,而在于以何种方式、何种姿态去进行。
“超越号”日志中提到“所有道路似乎都指向这里”,这暗示了不同文明、不同理念的探索者,最终都可能与归墟产生交集。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道路的终点都是毁灭。或许,存在着某种能够与这终极规律共存,甚至在其框架下为秩序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的更高明的方式?
古老织网的硬撼失败了,未知织网者的理念冲突导致了自毁,“超越号”的文明似乎也未能找到出路。但他陈麒,拥有着与他们都不完全相同的经历和视角——他继承了“织网者”的传承,获得了古老织网的知识,聆听了规则弦歌的本源,得到了“基石圣所”的提问与启迪,重构了自身的规则根基,并亲身接触、分析过归墟的前沿影响。
他的道路,是融合与演化之路。
或许,他需要寻找的,不是正面击溃归墟的方法(那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会加速毁灭),而是一种能够延迟、绕行、甚至重新定义那“终末选择”的……动态平衡策略?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沉重的迷雾。
他不再沉浸于观测悖论的恐惧中,而是开始以更加审慎、更加超然的态度,去思考如何利用已有的知识和力量,在这看似无解的困局中,为秩序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