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白天洗菜留下的泥污。
她没说话，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大石，荡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刚才电话里的争吵，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千五的抚养费，奥数班，英语强化课，前妻的哭骂，领导的威胁……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她从未认真想过的、属于刘刚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他甩不掉的过去，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有一个需要他支付高昂教育费用的儿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压力，是柴米油盐，是每个月必须掏出去的真金白银。
她一直觉得刘刚人好，踏实，能依靠。他像一棵大树，在她风雨飘摇的时候提供了荫蔽。可她忘了，大树也有深扎在泥土里的、盘根错节的根，连接着过往，汲取着养分，也承担着重量。
一千五……她默默算了算。刘刚是保安队长，工资大概也就三四千块。去掉给前妻的一千五，再去掉他自己租房吃饭的开销，还能剩下多少？如果他再和她，还有未来的朵朵一起生活……
压力像无形的网，悄然收紧。
刘刚终于缓过劲来，他狠狠抹了把脸，转过身，看到沉默不语的杨淑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恼。
“那个……泼妇一个，你别往心里去。”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点，却掩饰不住那份烦躁，“就知道要钱！当初离婚的时候说得好好的……”
“小宝……成绩不好吗？”杨淑婷抬起头，轻声问。
刘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走到床边坐下，掏出烟想点，看了杨淑婷一眼，又烦躁地把烟塞了回去。
“唉，男孩子，调皮，坐不住。”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做父亲的无奈，“老师说他脑子不笨，就是不用心。他妈着急，怕他考不上好初中。”
“现在孩子上学……是挺费的。”杨淑婷附和了一句，心里却想着在老家的朵朵。朵朵也快上小学了，村里的学校条件差，如果接到城里来，学费、杂费、还有那些数不清的补习班……她一个月在幼儿园厨房挣的那点钱，够吗？
以前，她觉得这些都是李计划该操心的事。可现在，李计划靠不住了。如果她和刘刚在一起，这些就变成了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现实。
“没事儿，你别担心。”刘刚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凑近些，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滚烫。“我能搞定。答应给你和朵朵的，我不会食言。”
他的眼神很真诚，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担当。
杨淑婷看着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可王秀莲那句“带着小宝去找你们领导”，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选择刘刚，不仅仅是选择他这个人，也是选择接纳他身后那一大家子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和负担。
锅里的鱼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香味浓郁。
可这顿晚饭，注定谁也吃不安生了。
刘刚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王秀莲发来的短信，虽然没看内容，但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现实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这个刚刚试图构建起来的小小港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