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池内氤氲的暖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悲伤骤然刺破。
正被阿奴倚靠着的海辰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温柔包裹着怀中妖女的洁白羽翼,如同受惊般瞬间收起,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他背后。他下意识地推开阿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痛楚并非来自旧伤,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最紧密的羁绊——是小夏!是小夏的心碎与绝望,穿透了洞府的禁制,清晰地传递到他心里。
“我……”海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方才的片刻迷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与无措。他站起身,池水从他身上滑落,动作间带着急于逃离的仓促。
阿奴被他推开,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但看到他那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又了然且得意地弯起嘴角。她游近他,霸道地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唇上飞快地印下一个带着妖力余温的飞吻。
“今天到此为止。”她声音依旧娇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需连续七日,每日在此浸泡至少一个时辰,方能固本培元,否则蛊毒若有反复,我可不管哦。”她刻意强调了“七日”,目光流转,意味深长。
洞府外,阿媚和柔儿果然已备好一桌灵果珍馐。席间气氛微妙,海辰食不知味,匆匆几口便放下玉箸,起身郑重道:“多谢三位姑娘款待与救命之恩。如今蛊虫已除,我感觉伤势已无大碍,军中事务繁多,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什么?!”阿奴猛地站起,碗筷碰得叮当响,脸上娇笑瞬间被寒霜覆盖,“夜海辰!你当我这儿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了引出那该死的蛊虫,我耗费了百年修为,元气大伤!你就这样轻飘飘一句‘告辞’?”她眼中甚至泛起了委屈的水光,情真意切,浑然天成。
一直沉默的牧小夏此刻上前一步,挡在海辰身前,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平静与坚定。她对着阿奴微微颔首:“阿奴姑娘救命之恩,我北海龙宫上下铭感五内。龙宫宝库中珍藏万年冰魄、九天霓裳、红珊瑚,东海明珠等诸多奇珍异宝,只要姑娘开口,我即刻命人取来,以谢姑娘大恩。”
“奇珍异宝?”阿奴嗤笑一声,纤纤玉指直接越过小夏,指向她身后的海辰,声音斩钉截铁,“什么奇珍异宝,我阿奴一样都看不上!我只要他——小辰辰!”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海辰,“之前替你压制蛊毒时,你痛苦难当,是谁在我耳边承诺‘若能解除,必不相负’?如今蛊虫一除,就想赖账不成?”
牧小夏身形微微一颤,但背脊挺得更直。她迎上阿奴挑衅的目光,声音清越,却带着龙族正妃与未来天后的威仪,
回荡在洞府之中:“阿奴姑娘,你或许弄错了。龙君,从不单纯属于任何一个人。他是北海的龙君,是四海龙族联盟的盟主,更是平定三界动乱、受万灵推举的新天帝!他的身躯与灵魂,维系着三界的平衡与秩序。你的恩情,我们以重宝相报,合乎情理。但若想要龙君本身……恕我直言,你承受不起这份因果,也担不起这三界之主的重量。”
此言一出,洞内霎时寂静。阿媚和柔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复杂。阿奴脸上的怒意僵住,她看着牧小夏那护夫心切又顾全大局的姿态,看着海辰眉宇间那份重新凝聚的、属于天帝的责任与沉重,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想要独占的,不仅仅是一个俊美的龙君,更是一个象征着三界权柄与秩序的存在。这份“想要”,似乎真的变得无比沉重和……遥不可及起来。
正当洞府内气氛僵持不下时,一阵清越的铃铛声伴随着缥缈仙乐传来。只见太白金星拄着蟠龙杖,醉醺醺地驾云而至,雪白的长须上还沾着酒渍。
“白龙老弟啊——”他眯着惺忪睡眼,歪歪扭扭地指向海辰,“要娶新娘子也不请老哥喝杯喜酒?那凤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炼的蛊毒里藏着情蛊,除不尽哟!”说着又手舞足蹈比划起来:“你家那个铁鹞子将军,正在南天门跟人打得天昏地暗呢!”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海辰脸色骤变,牧小夏也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
阿奴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卷着发梢在玉髓池边坐下,红靴轻踢着水花:“走吧走吧,我阿奴又不是非要缠着谁。”她扬起下巴,眼底却藏着细碎星光,“不过记得每日来泡足时辰,否则情蛊发作起来......”她随手抛过一个药囊,故意拖长的尾调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缠绵。
海辰接住药囊,递给小夏收好。然后郑重取出一枚龙纹金符,九霄云纹在符面流转:“持此符可直入凌霄殿。姑娘救命之恩,他日但有所求,海辰必当践诺。”
洞外忽然传来震天龙马嘶鸣,十八龙骑披着霞光列阵而来,玄甲映照着南疆的晨曦。牧小夏优雅地展开凤仪披风,与海辰并肩踏上祥云。在升起时,她回头对阿奴微微颔首,这个动作里既有感谢,更有不容置疑的天后威仪。
待云驾消失在天际,阿奴摩挲着尚存余温的金符,忽然将整坛醉仙酿浇在池中。溅起的水珠里,倒映着洞顶垂落的千年钟乳石,一滴接着一滴,像永远够不到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