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某个角落,对那个已然离去的女人,生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弯腰,默默帮赵姑姑捡起一个滚落到脚边的苹果核。这治家之道,看来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翌日清晨,夜海辰刚处理完几件岛务,管家便面色为难地前来通报,说是靖远少爷的学校打来电话,班主任请家长务必去一趟。
海辰揉了揉眉心,心中已有预感。他换上常服,没有带随从,独自驱车前往海军子弟学校。
教师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靖远梗着脖子站在一旁,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全是不服。他的班主任是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干练的年轻女老师,姓陈。
“夜先生,您来了。”陈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物件,小心地打开。
看到那东西,夜海辰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赫然是一把做工相当精巧的“手枪”!枪身主体由粗细不一的铁丝精心弯曲焊接而成,勾勒出流畅的轮廓;扳机、撞针结构一应俱全,动力来源是几根韧性极佳的橡皮筋和一个小巧但压缩得很紧的弹簧。旁边还散落着几颗颇为圆润的白色塑料珠,显然是“子弹”。
“这是从夜靖远同学课桌里发现的。”陈老师语气沉重,“我们测试过,这东西射出的塑料球,在近距离足以打穿五层报纸,打在皮肤上会立刻红肿,如果……如果打在眼睛上,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看向靖远的目光带着责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夜靖远同学经常用这类……‘发明’,欺负同学,已经有好几个孩子被打哭过来告状。夜先生,孩子的创造力和动手能力是好事,但必须加以正确的引导,绝不能用在伤害同学上!这个问题,必须高度重视!”
海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起那把沉甸甸的“枪”,指尖能感受到铁丝冰冷的触感和弹簧蓄势待发的力量。他想象着那颗塑料球以高速射向人眼的场景,一股后怕混合着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强压着火气,转向老师,声音还算平稳:“陈老师,除了这件事,夜靖远平时的学习和表现怎么样?”
陈老师叹了口气,翻开了成绩册和日常记录:“说实话,夜靖远同学很聪明,但心思完全不在正道上。上课经常走神,搞小动作,不是拆笔就是画些看不懂的图纸。考试成绩起伏很大,喜欢的科目比如数学,物理、美术手工能拿高分,不喜欢的政治,语文、历史就一塌糊涂,偏科非常严重。”
海辰静静地听着,每听一句,心中的火气就积攒一分。顽皮捣蛋尚可说是天性,但欺凌同学、荒废学业,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逆子!”回到帅府书房,关上门,海辰终于爆发了。他猛地一拍书桌,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把铁丝手枪,指着靖远,声音冰冷如铁:“我送你去学校,是让你读书明理,不是让你去逞凶斗狠,弄这些危险东西的!你今天敢用这东西打同学,明天是不是就敢真刀真枪了?!”
盛怒之下,他甚至动用了一丝龙威,虽然微弱,却也让靖远瞬间感到呼吸一窒。
“立正!站直了”
靖远倔强地站着,眼圈红了,却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海辰见他不服气,更是火大,上前一步,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靖远的脖颈上!力道不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孩子。
“我没错,为什么打我!”靖远猛地抬起头,积攒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他冲着父亲低吼,声音带着哭腔,
“爹爹!您为什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他?!那个王小虎,他天天扯前排女生的辫子,还把毛毛虫放进她们的铅笔盒里!
他把李萌萌的作业本扔进水桶里!我看不过去,说了他几次他不听,我才……我才用这个吓唬他一下!谁知道他那么怂,一下就哭了,转头就去告老师!您凭什么只怪我?!”
他吼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落下来,但他立刻用袖子狠狠擦掉,依旧倔强地瞪着父亲。
海辰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儿子通红眼眶里那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不被理解的痛苦,听着他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心中那滔天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是这样?
他只知道儿子用危险的“武器”欺负同学,却不知道这“欺负”背后,隐藏着的是路见不平的正义感,albeit用错了方式。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靖远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夜海辰看着儿子那,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倔强眉眼,脖颈上红肿的手指印,心中五味杂陈。管教孩子,远比他指挥千军万马、对抗神魔要复杂得多。这一次,他似乎……有些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