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叔叔还教我爬树侦察。”靖远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我说要是摔了怎么办,他说北海龙族的脊梁骨,宁折不弯。”
夜海辰转身将儿子揽入怀中,将官服的金线绶带与孩子的棉布褂子揉在一处。窗外传来海军操练的号子声,厅堂里弥漫着墨香与药香,怀中小小的身躯热烘烘的,像揣着颗刚刚升起的太阳。
“知道爹爹为什么给你取名靖远吗?”他抚过孩子额角的墨迹,“靖一方天地,护万里河山。”
靖远忽然仰起脸,眼睛亮得吓人:“我长大要像爹爹一样当大帅!等学会了开军舰,就把倭寇全都打到海里去!”
有志不在年高!夜海辰望着墙上自己亲手绘制的太行山,墨色峰峦在光影间巍峨耸动。他想起今日作战会议上那些染血的沙盘,想起海军学院里尚未长大的少年兵,想起虎岛东方烟波浩渺的深蓝。
少年强则国强,他们是祖国的希望。
最终所有纷杂的思绪,都沉淀在孩子清澈的眼眸里。
“好。”他将靖远抱到膝上,大手覆住孩子执笔的小手,一同握住那支狼毫笔,“父帅今日先教你怎么画太行山的脊梁——你看,这里要遒劲,这里要峥嵘,就像我们龙族的骨头...”
宣纸上墨迹渐浓,父亲的低语与孩子的呼吸交融在夜色里。晏霓不知何时也挤进父亲怀里,染着胭脂的小手拿起笔架,看着那支笔,在昏黄灯光里画出一道道奔向黎明的山峦。
远处惊涛拍岸,而帅府窗棂上,正深深浅浅地拓印着一脉相承的、龙的脊梁。
笠日,一家人刚吃完早饭,晴子就带着晏霓和三河去练琴了。
这时,假小子杜若提着蛇篓闯进门,鬓发散乱,粗布裤脚还滴着海水,活像只从浪涛里钻出来的水猴子。
“大帅!蛇岛——蛇岛有蹊跷!”
夜海辰放下手中铅笔:“怎么了?”案头《东海防务图》上,蛇岛的标志像枚墨绿的毒牙嵌在靛蓝海域间。
夜海辰正在教靖远认地图,闻声抬头时目光骤凝:“慢些说。可是被蛇咬了?”他已看见少女手腕上新鲜的蛇牙印,军医家的女儿却浑不在意地将手往后藏。
“银环蛇的牙印不深,我敷过药了。”杜若喘着气将蛇篓墩在地上,竹篓里顿时窜出激烈的撞击声,“是两个渔民模样的人——在西崖的毒蛇洞里鬼鬼祟祟的!”
晨雾未散时她就划着小舢板出了海。蛇岛终年缭绕着咸腥的雾气,礁石缝里盘踞着东海最毒的蛇。杜若穿着自己做的千层底,布鞋踩在湿滑的苔藓上,药锄敲击岩壁的脆响惊起一群海鸟。
“原只想捉两条金环蛇给爹爹制药。”她抹着汗比划,眼睛亮得灼人,“谁知刚撬开蛇洞口的石头,就听见崖顶有人说话——竟是东洋口音!”
夜海辰示意亲兵取来海图。靖远悄悄凑过来,被父亲按在身后,孩子却从臂弯间看见杜若手腕的牙印渗出血珠,混着深紫色的草药沫。
“他们戴着黑面罩,蹲在岩画旁拓印!”杜若急声道,“我赶紧缩进蛇洞,偏巧惊了一条银环蛇......”她突然噤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来——半块压碎的糯米糕。
“他们落下的干粮袋里漏出来的。”少女压低声音,“咱们东海谁家干粮掺这个?分明是鬼子特制的军粮!”她忽地压低声音,眼底闪动鹰隼般的光:“可就在采蛇毒时,听见崖壁下有铁器碰撞声。
两个黑衣人在捡贝壳——但潮汐时辰根本不对,那片滩涂只有毒海星和虎头蚌!”
夜海辰指节叩响地图上蛇岛的标注:“说仔细。”
“他们挎着渔篓,可弯腰时露出腰侧短枪的轮廓。”杜若指尖沾茶汁,在案几画出地形,“我假装被蛇追跌进红树林,听见他们用日语说‘今夜子时涨潮’——其中一个右眉骨有刀疤,像您上次说的那个失踪的倭寇特工!”
竹篓里金环蛇突然剧烈扭动,杜若猛地按住篓盖:“怪的是岛上蛇群反常,平日这时辰都在岩缝歇息,今日却集体朝黑衣人方向游蹿,仿佛被什么药粉引着走......”
话未说完,哨兵疾步来报:刘排长已带兵包抄蛇岛。夜海辰突然抓起杜若的手腕,就着烛光看她指甲缝里的紫色粉末:“这是崖上、海罂粟的花粉——你故意跌进花丛蹭的?”
杜若咧嘴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刀疤脸扶我时,我把他衣扣缝的线头绞松了,现在该掉了一路......”
夜海辰指节叩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声。他想起近日频繁出现在祖龙岛沿海的陌生渔船,想起东海舰队截获的那套精密测绘仪器。
杜若却忽然蹲下身掀开蛇篓,三条毒蛇猛地探出头。她出手如电掐住蛇七寸,露出蛇腹上新鲜的擦伤:“大帅您看——这些蛇平日都盘在洞底,今日却像被火药味惊得四处乱窜!”
窗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杜若跳起来扑到窗边:我划船回来时故意绕到东面礁石群,把他们晾在那儿的舢板缆绳割断了大半——”
杜若弯腰捡起蛇篓,从篓底摸出个湿漉漉的油纸包:“对了大帅,我还捞到个好东西——他们扔进海里的图纸,墨迹虽化了,还能看出画的是咱们的炮台!”
惊涛声里,少女眼睛亮得像淬火的星辰。夜海辰望着这个浑身沾满蛇腥与海盐的姑娘,
“杜若。”他声音里压着波澜,“明天去海军士官学院报到吧——带薪入学,专修侦察。”
海风卷着血腥气灌进厅堂,少女愣怔片刻,忽然将蛇篓往靖远手里一塞,朝着夜海辰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是!大帅!”。竹篓里的毒蛇嘶嘶吐信。
海辰望着这个鬓角还粘着野草籽的姑娘,想起军医院里她抱着纱布卷跑来跑去的样子。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扔过去:“下次带个信号弹——你爹就你一个闺女。”
披风内袋滑出三枚银质蛇形镖,杜若灵活地接住揣进怀里:“知道啦!下回我捉条眼镜王蛇给靖远练胆量!”转身跑出门槛时,麻花辫梢的露水在月光下甩出晶亮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