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司令部这摊子糟心事，夜色已深。海辰独自一人踏着哈尔滨街头厚厚的积雪，走回司令部对面的将军府别墅。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寒意和疲惫。
推开别墅厚重的橡木大门，一股混合着松木燃烧和食物香气的暖意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外界的严寒。然而，这份暖意并未持续太久，就被客厅方向传来的、带着明显火气的争执声打破。
“……赵姑姑！我说过多少次了！这柴火！要干透的！干透的！你看看这劈开里面的颜色！湿气这么重！烧起来全是烟！一股子霉味儿！熏得我头疼！”
这是千鹤的声音，清亮，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哎哟我的太太哟！”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略显尖利的女声响起，是佣人赵姑姑，听起来既委屈又有点不耐烦，“这大冬天的，外面雪封了山，好柴火难寻啊！这点湿气烤烤就没了嘛！您怀着身子，讲究多，这也能挑出理儿来？壁炉不也烧得挺旺的嘛……”
海辰脱下沾着雪粒的军大衣递给迎上来的卫兵，沉着脸走向客厅。
客厅里，壁炉确实烧着，跳动的火焰将房间映照得暖意融融。但正如千鹤所说，炉膛里偶尔会“噗”地爆出一小团带着黑烟的火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快的湿木头闷烧的霉味。
小野千鹤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绒睡袍，脸色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头紧锁，显然被这烟气和争执弄得心烦意乱。她对面的赵姑姑，是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的妇人，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火钳，脸上写满了“我没错”的倔强和不以为然。
看到海辰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千鹤眼中的烦躁瞬间化作了委屈和一丝依赖，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回来了？司令部那边……”
“没事了。”海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赵姑姑，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赵姑姑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赵嫂，”海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对方心上，“夫人怀着身孕，嗅觉敏感，闻不得烟味湿气，这是常理。让你备干柴，是命令，不是商量。”
赵姑姑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辩解“柴火难寻”之类的，但在海辰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冰蓝色眼眸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低下头，嗫嚅道：“是…是，司令…我…我知道了。”
海辰的目光扫过壁炉里偶尔爆出的黑烟，又落在千鹤略显憔悴的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心疼。他拥住妻子的肩膀，转向赵姑姑，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最终的决定：
“这两天，你先做些别的活计。我会让副官找个更机灵、更仔细的人来，专门照顾夫人的饮食起居。”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千鹤的额发，声音放柔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清晰地传入她和赵姑姑耳中：
“怀孕的人，身子金贵，心气儿更要紧。别为这些琐事动气，伤着自己和孩子，不值当。”
赵姑姑的脸彻底垮了下来，知道这“换人”已是板上钉钉，再不敢多言，讪讪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匆匆退出了客厅。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沙发上，千鹤靠在海辰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和淡淡的雪松气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海辰拥着她，目光透过客厅宽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哈尔滨沉沉的、被爆炸和枪声惊扰后又复归死寂的冬夜。司令部的硝烟，门口的枪决，家中的争执……这一切都提醒着他，风暴远未平息。
他搂紧了怀中的妻子，掌心下意识地、无比珍重地覆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是他们历经血火硝烟后，最柔软也最不容有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