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冬天来得凛冽,第一场雪便下得纷纷扬扬,将竹屋、石阶、新栽的胡杨苗都裹进一片素白。竹枝被积雪压弯了腰,却依旧倔强地挺着,叶片上的雪沫在风中簌簌落下,像撒下的碎盐。胡杨苗裹着云姑用麻布做的“小棉袄”,只露出顶端几片被冻得发红的叶子,倒像是在寒风里眨眼睛。
少年正用胡杨木刀在雪地里扫出条小路,呼出来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今年的雪比去年还大,秦老道说的‘玄甲兽冬蛰’怕是不准了,昨晚我好像听见雾里有动静。”
云姑从竹屋里探出头,手里捧着个陶盆:“快进来暖暖,刚煮好的姜茶,加了阿桂寄来的红糖。”她把盆放在火堆旁,姜的辛辣混着糖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寒意,“别自己吓自己,守界令没动静,说明异兽安分着呢。”
苏晚坐在窗边,看着界门外的雪。守界令平放在膝头,令牌上的金光比往日内敛,却透着股沉稳的暖意,像揣在怀里的暖炉。她数着石壁上的刻痕,从初到界门那天算起,已经攒了三百六十五道,正好绕成一个完整的圈——他们在界门,已经守了整整一年。
“一年了啊。”她轻声说,指尖拂过刻痕,有的深,有的浅,像他们走过的日子,有惊心动魄,也有平淡安稳。
少年端着姜茶凑过来,哈着白气:“可不是嘛,去年这时候,咱们还在担心玄甲兽冲阵,现在连银团都敢往雾里跑了。”
正说着,银团从雾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灵草,抖落满身雪沫,跑到苏晚脚边,把花往她手里送。这一年来,它在界隙里摸熟了路,时常带回些不知名的花草,像是在给他们报平安。
雪球从火堆旁跳起来,追着银团的尾巴转圈,两个小家伙在雪地里滚出团白花花的影子,惹得苏晚和云姑笑出了声。
午后,界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比往常更急促些。少年扒着门缝往外看,忽然惊呼:“是沈姑娘!她怎么来了?雪这么大!”
苏晚和云姑赶紧推开门,只见沈青梧披着件厚厚的斗篷,牵着匹老马站在雪地里,斗篷上落满了雪,脸冻得通红,却难掩眼里的光亮。她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俊,正忙着拍打她斗篷上的雪——正是她画中那位未归的画师。
“沈姑娘!”苏晚又惊又喜,“这位是……”
“是我夫君,文砚,”沈青梧笑着介绍,眼里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他去年在关外遇了险,被猎户所救,断了条腿,怕我担心,就没敢送信,一直在养伤,上个月才养好,我们就赶紧来了。”
文砚拱手行礼,声音温和:“常听青梧提起三位的事,今日得见,果然如她所说,是性情中人。”他从马背上取下个木箱,“这是青梧给你们带的年货,有她画的年画,还有我在关外淘的暖手炉,界门风大,或许能用得上。”
云姑赶紧把他们请进竹屋,添了柴让火堆更旺些。沈青梧喝着姜茶,说起这一年的事:“文砚回来后,我们补了婚礼,周老爹给我们编了对竹鸳鸯,比当年给素云姑娘的那对还精致;阿桂的桂花糕成了县里的名产,她娘还收了徒弟;李药婆的药铺开到了镇上,春杏的表妹成了坐堂大夫,医术跟林婆婆差不离了。”
文砚则说:“关外的猎户听说我要回来找青梧,都托我带话,说他们世世代代守着山林,知道守护的不易,让我们给你们带些兽皮,做件厚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