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甲板如同万年玄冰,刺骨的寒意透过破损的衣物,直透骨髓,几乎要将徐青最后一丝微弱的热量也彻底抽走。他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即将被彻底吞没时,胸口那点微弱的温润玉光便如不灭的星火,轻轻一跳,强行将他从毁灭的边缘拉回一丝清明。
右臂……那已经不是手臂,只是一截勉强粘连着焦黑皮肉的残肢,灰黑色的诅咒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断口处蠕动,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带来深入灵魂的撕裂痛楚。星窍破碎的裂痕蔓延至整个玄脉,新生的混沌元力彻底枯竭,只余下狂暴过后的死寂废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与脏腑破裂的腥气,沉重得如同拉动腐朽的风箱。
“……呃……”细微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眼皮重若千钧,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只能透过细微的缝隙,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巨大而压抑的钢铁穹顶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冷却的机油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空旷”气息,仿佛置身于巨兽沉寂的腹腔。
星骸堡垒……真的……进来了?
念头刚起,异变突生!
嗡——!!!
身侧不远处,那面沾染着污血、静静躺着的星轨罗盘,其核心那块黯淡的葬魂碑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冥乌光!仿佛一头被强行拖入圣域的深渊魔物,在秩序力量的刺激下彻底狂暴!
乌光中,无数扭曲、怨毒的魂影符文疯狂挣扎、尖啸,化作实质的黑色气流,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地扑向近在咫尺、毫无抵抗之力的徐青!那纯粹的、源自幽冥法则的死亡侵蚀,比乱流星渊中的毒雾恐怖百倍!
“嗬……”徐青瞳孔骤然收缩,连绝望都来不及升起,身体的本能反应只剩下僵直。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那致命的幽冥死气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滋——!
一道凝练、稳定、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银白色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毫无征兆地从徐青头顶上方某个巨大的、如同钢铁巨眼般的装置中射出!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瞬间笼罩住狂暴的星轨罗盘!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那狂暴的幽冥乌光和扑出的怨魂黑气,在接触到银白光束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鸣与消融声!无数细小的符文在光束中明灭闪烁,构成一个精密而复杂的能量场,将葬魂碑碎片爆发的死气强行压制、禁锢!
乌光剧烈挣扎,魂影扭曲哀嚎,却如同落入琥珀的蚊虫,被那冰冷的秩序之力死死封禁在罗盘核心的水晶薄片之内!罗盘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盘面上古老的星轨纹路都黯淡了几分。
危机解除,光束并未消失,而是稳定地维持着压制状态。同时,另一道更为柔和、带着淡蓝色光辉的扫描光束,如同流水般从上方洒落,从头到脚,一遍遍扫过徐青残破的身躯。光束所过之处,徐青感觉皮肤传来轻微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的数据流正在分析他体内糟糕到极点的状况。
“目标:未知生命体…碳基…重伤濒危…污染源:高浓度幽冥死气…空间能量侵蚀…诅咒法则侵蚀…能量核心:混沌属性…濒临崩溃…伴有微弱星枢本源波动…玄阴玉质反应…”一个毫无情感起伏、带着明显机械合成质感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突兀响起,回荡在这片巨大的金属空间内。
“目标:污染源载体…已强制封禁…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即执行隔离净化程序…”
“指令:生命体征维系优先…执行捕获…移送‘净源’医疗舱…坐标:c-7区…”
冰冷的指令下达完毕。徐青身下的金属甲板,无声地向下凹陷、滑动,形成一道倾斜的坡道。几道闪烁着银白色微光的纤细金属臂,如同章鱼的触手,从甲板边缘的凹槽中无声探出,精准而轻柔地托住了徐青残破的身体和旁边被光束禁锢的罗盘。
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没有挣扎的力气。徐青只能任由这些冰冷的机械臂托举着自己,沿着那条临时形成的坡道,滑入堡垒内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眼前的光线迅速暗淡,只余下金属臂散发的微光和上方医疗光束稳定的蓝色。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规律而巨大的机械运转声,构成了这片钢铁巨兽内部永恒的背景音。
坡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布满复杂能量回路的合金闸门。门上铭刻着一个缩小的、由星河环绕三角星芒的星枢徽记。当徐青被托举靠近时,徽记微微亮起,厚重的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宽阔、灯火通明却异常寂静的金属通道。
通道两侧是高耸的、布满了粗大管线和未知接口的金属墙壁,冰冷的钢铁本色是这里的主基调,只有一些区域覆盖着厚重的、呈现出灰绿色的防爆装甲板,其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和巨大爪痕留下的深刻印记。脚下是坚固的网格状金属地板,透过网格缝隙,隐约可见下方更深层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机械结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维持着恒定但略显稀薄的氧气含量。
机械臂托举着徐青,平稳而迅速地在这条充满工业美感和战争伤痕的通道中穿行。偶尔,头顶会有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灯的小型球形探测器无声掠过,冰冷的镜头聚焦在徐青身上片刻,又迅速移开。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壁灯,灯体同样带着星枢徽记的烙印。徐青混沌的视线扫过墙壁,一些巨大的、用暗红色涂料喷涂的残缺文字或符号映入眼帘:
坚守…星火…坚守…星火……回廊…永不熄灭……回廊…永不熄灭…警惕…钢铁之躯…非我族类…警惕…钢铁之躯…非我族类…净化…为了…纯粹…净化…为了…纯粹…
这些涂鸦显然年代久远,大部分已被新的防爆装甲覆盖或磨损得难以辨认,只留下只言片语和强烈的情绪烙印——坚守、警惕、净化…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堡垒内部曾经或正在发生的撕裂与对抗。
通道并非笔直,转折数次,经过几道同样厚重、需要徽记验证的闸门。每一次闸门开启,都短暂地带来一丝不同区域的气息——有时是浓重的金属切削味,有时是能量过载后的臭氧焦糊味,有时则是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机械臂终于在一扇巨大的、通体由暗蓝色合金铸造、表面流动着柔和能量光纹的圆形闸门前停下。这扇门远比之前的闸门更为厚重和精致,门中央巨大的星枢徽记下方,蚀刻着两个冰冷的古星枢文字:净源净源。
嗡……
感应到生命信号和指令,净源舱门中央的星枢徽记亮起柔和的蓝光,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无息地裂开、旋转,如同盛开的钢铁之花,露出内部一片弥漫着柔和蓝绿色光芒的空间。
一股温润、带着浓郁生命气息和微弱灵能波动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通道中的冰冷与铁锈味。徐青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送入其中。
舱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球形空间,直径至少有十丈。整个内壁覆盖着某种温润如玉的、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光辉的材质,光线均匀而舒适,充满了静谧的生命气息。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透明能量力场构成的圆柱形容器——正是“净源”医疗舱。
舱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注满了半透明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粘稠液体。液体中,无数极其细微的银色光点如同星辰般缓缓沉浮、流转。舱体底部和顶部,连接着数不清的、闪烁着微光的细密能量导管,如同植物的根系与枝桠。
机械臂将徐青连同禁锢着罗盘的光束,轻柔地送入医疗舱上方开启的入口。
噗通。
身体沉入那粘稠的蓝色液体中。没有窒息感,反而如同回归母胎般温暖舒适。液体仿佛拥有生命,自动包裹上来,温和而坚定地渗透进他残破身躯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伤口、每一条濒临崩溃的玄脉!
“呃啊——!”难以言喻的剧痛与极致的舒爽同时爆发!那温润的蓝色能量如同亿万根最精微的针,刺入他焦黑坏死的皮肉、断裂粉碎的骨骼、淤塞撕裂的经脉!它们在粗暴地清理、冲刷着附着的幽冥死气、诅咒毒素和狂暴的空间能量侵蚀,同时又在疯狂地催生着新的血肉、接续着断裂的骨骼、弥合着星窍的裂痕!尤其是那截几乎断掉的右臂,断口处灰黑色的诅咒纹路在蓝光的冲刷下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而新的、粉嫩的肉芽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地向上生长、蔓延!
徐青的身体在液体中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次抽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每一次痛苦之后,又伴随着更深层次的、新生的舒畅。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和生命能量修复的暖流中剧烈颠簸,时而清醒,时而沉沦。
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炼狱中,一幅幅破碎、混乱、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意志的堤防,强行涌入他近乎崩溃的意识海!
星枢城!那最后的、燃烧的黄昏!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要将天穹撕裂!曾经辉煌壮丽的星枢城,此刻已沦为炼狱火海。巨大的星辰防护屏障如同破碎的蛋壳,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幽冥死气光柱的轰击,都让裂痕扩大一分,溅射出漫天燃烧的能量碎片,如同坠落的火流星,砸向下方的城市。
“顶住!为了星枢!为了家园!”一位身披残破银甲、半边脸被能量灼烧得焦黑的老将军,须发戟张,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双手死死按在中央控制塔的能量节点上,身后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的星枢修士,将残存的元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塔身。控制塔顶端,那巨大的星枢徽记爆发出刺目的银辉,竭力修补着摇摇欲坠的屏障。老将军眼中是血丝,是绝望,更是磐石般的决绝。他脚下的金属地面,早已被流淌的鲜血染红。
画面一闪!
“不——!”凄厉的哭喊划破喧嚣。一个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倒塌的星辰神殿半截廊柱下。头顶,一块燃烧着幽冥火焰的巨大建筑残骸,正带着毁灭的呼啸当头砸落!母亲绝望地将身体蜷缩成盾,试图用血肉之躯保护怀中的孩子。那婴儿懵懂无知,兀自挥舞着粉嫩的小手,试图抓住空中飘落的、带着星光的灰烬。
轰隆!画面被火焰与烟尘吞噬!
视角猛地拉高!混乱的街道上,人流如同被惊散的蚁群,哭喊、践踏、奔逃。穿着不同样式制服的星枢城卫军和自发组织的修士小队,在燃烧的废墟间与潮水般涌来的幽冥鬼卒、狰狞骨兽浴血厮杀。剑光撕裂鬼影,能量炮火在骨兽群中炸开惨白的焰火,但更多的幽冥怪物从破碎的屏障缺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入!
“结阵!南离火位!”一声清越却带着无尽悲怆的女声响起。是叶红鱼!她红裙早已被血与火染得斑驳,发髻散乱,俏脸染血,眼神却锐利如刀。手中赤红长鞭舞动如龙,卷起炽热的烈焰,将数头扑来的白骨蜥蜴绞成碎片!她身边,是同样浴血的熊奎、林风、月影!熊奎如同愤怒的巨熊,挥舞着覆盖岩石臂铠的拳头,每一击都带着沉闷的轰鸣,将一头体型庞大的幽冥尸傀砸得连连后退,他心爱的撼地拳套早已布满裂痕。林风身形如鬼魅,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手中短刃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切断一头幽冥鬼卒的能量核心,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月影则紧抿着唇,手中小巧的阵盘急速旋转,不断抛出一枚枚闪烁着星光的玉符,在众人周围布下一个个小型防御或迟滞法阵,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巨大。
他们组成一个坚韧的小三角,死死扼守在一处通往内城地下避难所的关键路口,为身后奔逃的平民争取着宝贵的时间。不断有幽冥怪物扑来,在他们脚下堆积起小山般的残骸,但他们的脚步也在血泊中不断后退,伤痕迅速增加。
“红鱼姐!左侧!”月影尖声示警。
一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腐蚀性死气箭矢,刁钻地从侧翼废墟阴影中射出,直袭叶红鱼后心!
“小心!”熊奎怒吼,想扑过去格挡,却被两头尸傀死死缠住!
林风身影疾闪,短刃划出一道寒光试图拦截!
嗤!箭矢速度太快!林风的短刃只削掉其尾部一小截!
眼看那致命的死气箭就要贯入叶红鱼后背!
嗡!一道并不强大、却异常坚定的银色星辉屏障,瞬间在叶红鱼身后张开!
是徐青!他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仓促间强行催动星枢印记的力量,让他本就不稳的玄脉再次受创!屏障只阻挡了箭矢一瞬,便轰然破碎!但这一瞬,已足够叶红鱼旋身挥鞭!
啪!赤红长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抽碎了残余的死气箭矢!碎散的幽冥死气溅射开来,在叶红鱼手臂上蚀出几道焦黑的痕迹。
“阿青!”叶红鱼回头,看到徐青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然取代,“撑住!带平民走!”
“走?谁都走不了!”一个冰冷、宏大、如同万载玄冰摩擦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骤然响彻整个战场!
天空,那摇摇欲坠的星辰屏障,在葬魂尊者那遮天蔽日的幽冥巨掌轰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爆碎!化作漫天燃烧的银色碎片,如同流星雨般凄美地坠落!
恐怖的死亡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星枢城!无数正在奔逃、抵抗的平民和低阶修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爆裂成一团团血雾!连一些强大的星枢修士也如遭重击,口喷鲜血,气息萎靡!
徐青首当其冲!那源自法则层面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座大山狠狠砸在他的灵魂和肉体上!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玄脉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星窍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视野瞬间被血色充斥,双耳嗡鸣,七窍同时渗出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飞出去,撞进一堆燃烧的废墟之中!
“阿青——!”叶红鱼凄厉的呼喊传来,但声音仿佛隔着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