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穿过几张空桌椅,走到帕洛斯面前。他的身高给帕洛斯带来一丝压迫感。
“不必伪装了。”银爵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清晰地敲打在帕洛斯的心上,“你那点骗术,在大赛里就没能瞒过所有人,在这里,更显得可笑。”
帕洛斯的瞳孔骤缩,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银爵不仅认出了他,而且直接点明了大赛!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帕洛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银爵,“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场大赛……后来发生了什么?”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关于他“死后”的世界。
银爵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算不上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发生了什么?呵,你以为只有你得到了‘恩赐’吗,骗徒?”
恩赐?帕洛斯捕捉到这个奇怪的词。是指重生到这个和平世界吗?这算什么恩赐?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银爵看着帕洛斯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困惑,语气平淡地继续道,“还是一如既往地被蒙在鼓里,自作聪明。”
“你到底想说什么?”帕洛斯感到一阵烦躁和不安,银爵的话像迷雾一样,让他更加困惑。
“只是想提醒你一声,”银爵的目光扫过教室门口,帕洛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雷狮、卡米尔和佩利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帕洛斯,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表情各异——雷狮是惯有的嘲弄,卡米尔是警惕,佩利则皱紧了眉头。
银爵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帕洛斯,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以为的平静生活,或许只是另一个形式的角斗场。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死得……毫无价值。”
说完这句近乎诅咒的话,银爵不再停留,径直从帕洛斯身边走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留下帕洛斯一个人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死得毫无价值”……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帕洛斯试图构建的心理防线。银爵不仅知道他的过去,甚至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评价了他的死亡!
而银爵最后那句话,分明意有所指——“另一个形式的角斗场”?他在暗示什么?这个学园并不安全?还有,他为什么要特意看向雷狮他们?
帕洛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后来怀疑雷狮他们可能也是,现在又冒出一个明确知晓一切、且态度敌对的银爵!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和危险!
“喂,帕洛斯,愣着干什么?走了!”佩利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帕洛斯的呆滞。
帕洛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看向门口的雷狮海盗团三人。他们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雷狮一脸不耐烦,卡米尔沉默不语,佩利则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样子。
但此刻,在帕洛斯眼中,他们的“正常”显得无比可疑。银爵的出现和那番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之前所有被压下的疑虑。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知道多少?银爵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帕洛斯迈开有些僵硬的腿,朝着他们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地享受所谓的“平静学园生活”了。一场隐藏在和平表象下的暗流,已经汹涌而至,而他,被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他走到三人面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考得怎么样?”
雷狮嗤笑一声:“这种无聊的考试,有什么好问的。”
卡米尔推了推帽檐,没有回答。
佩利则嚷嚷道:“别提了!我肯定又完蛋了!帕洛斯,说好的考完去吃烤肉安慰我呢!”
看着他们一如往常的反应,帕洛斯的心却不断下沉。他们的伪装,太好了。好到让他感到恐惧。
“好啊。”帕洛斯扯出一个笑容,应和着。但他的眼神深处,已经重新筑起了冰冷的戒备之墙。
这场看似普通的月考,最终以一场来自“亡灵”的低语告终。帕洛斯的重生之路,注定不会再平坦。
——
银爵那番冰冷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帕洛斯的心头。即使被佩利咋咋呼呼地拉进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烟火气十足的烤肉店,围坐在滋滋作响的烤盘前,那股寒意也未能完全驱散。
烤肉店里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和炭火的暖意弥漫在空气中。与往常不同,今天负责烤肉的是帕洛斯。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夹起肉片,精准地铺在烤盘温度最高的区域,适时地翻面、剪开,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操作。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阵阵香气扑鼻的白烟,肉片很快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泽。
“哇!帕洛斯!这块好了没?这块肯定好了!”佩利眼巴巴地盯着烤盘,像只等待着投喂的大型犬,筷子已经跃跃欲试。
雷狮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啤酒杯,目光偶尔掠过帕洛斯专注的侧脸和那双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朦胧的紫色眼眸,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卡米尔则安静地坐着,将帕洛斯烤好的第一批肉用生菜叶仔细包好,先递给雷狮,然后才给自己准备。
帕洛斯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牛小排夹到佩利盘子里,又夹了几片五花肉给卡米尔和雷狮。
他做着这些日常的动作,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平静。银爵的出现和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直试图压抑的疑虑之门。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眼前这三张熟悉的面孔。雷狮的慵懒不羁,卡米尔的沉默可靠,佩利的单纯直率……这些他曾经慢慢接受并认为是“真实”的表象,此刻在银爵的警告映照下,变得如同烟雾般虚幻。
他的思绪飘回过去:
雷狮那远超常人的反应和身手,卡米尔近乎预判般的冷静与精准,佩利偶尔流露的、与傻气不符的瞬间直觉,还有他们三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根植于战斗本能的默契……
这些之前被他用“巧合”和“过度敏感”解释的细节,此刻如同烤盘上跳跃的油花,在他脑海中噼啪作响,汇聚成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不安的疑问。
他们怎么能如此平静?在刚刚与那么多“故人”,尤其是与银爵那样对峙之后?这种过分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帕洛斯继续翻动着烤盘上的肉片,动作依旧流畅,但心跳却逐渐加速。烤肉的滋滋声、店内的喧闹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临界点上,一边是他试图拥抱的、平静的学园生活,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充满未知的谜团。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舌夹起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分给任何人。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袅袅的油烟,依次扫过三人的脸,最后定格在雷狮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上。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割裂了看似和谐的氛围:
“你们……”
他顿了顿,感受到三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佩利叼着肉,疑惑地眨了眨眼;卡米尔包菜叶的动作微微一顿;雷狮把玩酒杯的手指停了下来,紫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光。
帕洛斯迎接着他们的目光,终于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真的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烤盘上的肉片因为无人翻动,边缘渐渐焦糊,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糊味。烟雾依旧缭绕,但餐桌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