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丽放下茶杯,指尖在描金茶托上轻轻划过,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不可理喻?苏小姐不妨看看这别墅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身价显赫?他们都懂顺势而为,偏偏你们这些人要逆势而行。”她忽然起身逼近一步,旗袍的开衩随着动作轻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眼神却冷得像冰,“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改变什么?今天既然落在我手里,就别想走了。”
苏瑶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花口撸子”——勃朗宁1910手枪,枪口套前缘的滚花纹路是她特意选的,既精致又便于握持。可林曼丽仿佛早看透她的心思,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枪牌撸子:“是在找这个?刚才你躲衣柜时,掉在地毯上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卫的喝问:“谁在那里?”苏瑶心头一紧,以为是陈生暴露了,却见林曼丽眼神微动,随即扬声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个穿军统制服的年轻女人,肩章上的标识显示是中尉军衔,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腰间同样配着枪,只是枪套上挂着枚小巧的梅花吊坠。她看到苏瑶时愣了愣,随即转向林曼丽立正敬礼:“站长,松本太君让您过去一趟,说是围剿计划还有细节要敲定。”
“知道了。”林曼丽接过女人递来的文件,扫了一眼又扔回给她,“你先看着苏小姐,我去去就回。记住,别让她耍花样。”
女人点头应下,等林曼丽走后才反手锁上门,转身时脸上的严肃褪去大半,竟对着苏瑶笑了笑:“苏小姐别紧张,我叫沈若渝,是军统上海站的人。”
苏瑶皱眉戒备:“林曼丽的手下,会对我客气?”
“我可不是她的人。”沈若渝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张望,确认没人监视后才压低声音,“我是戴老板直接安插的人,专门盯着林曼丽。她勾结日军的事,戴老板早有察觉,只是缺确凿证据。”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制打火机,递给苏瑶,“这是联络信号器,按三下能发求救信号,我的人就在附近。”
苏瑶接过打火机,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上面刻着细微的梅花纹路,和沈若渝枪套上的吊坠样式一致。“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沈若渝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这是陈明楚,前军统上海区书记长,后来被王天木策反投了日本,现在是黑玫瑰组织的副首领,林曼丽的左膀右臂。你要找的合作证据,十有八九在他手里。”她顿了顿,补充道,“陈生先生应该在停车场东侧的配电机房,他刚才引开守卫时崴了脚,需要帮忙。”
苏瑶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陈生?”
“戴老板要我协助你们拿到林曼丽的罪证。”沈若渝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这是别墅的备用钥匙,三楼档案室有松本和林曼丽的往来电报。我帮你引开外面的守卫,你拿到证据就去配电机房找陈生,后门有辆黑色轿车,车牌是金陵-0739。”她说完快步走到门口,故意打翻桌上的茶杯,外面立刻传来守卫的询问声,她趁机高声呵斥,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瑶不敢耽搁,拿着钥匙直奔三楼。档案室的门锁是老式铜锁,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室内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她在铁柜里翻找片刻,果然找到一叠加密电报,最上面一封的落款是“佐藤一郎”,内容提到“化学原料已运抵苏州仓街15号,由陈明楚亲自看管”。
她刚把电报塞进怀里,就听见楼下传来枪声,紧接着是沈若渝的呼喊:“有刺客!快保护松本太君!”苏瑶心头一震,立刻抓起桌上的油灯,将灯油泼在窗帘上点燃,火舌瞬间窜起,浓烟很快弥漫整个楼道。
借着烟雾掩护,苏瑶一路冲到配电机房,刚推开门就被人拉住手腕。陈生的声音带着急切:“你没事吧?刚才听见枪响,我以为……”他的额角渗着血,裤脚沾满灰尘,显然是刚经历过打斗。
“我没事,快跟我走!”苏瑶扶住他的胳膊,发现他右腿确实有些跛,“沈若渝帮了我们,后门有车接应。”
陈生皱眉:“沈若渝?军统的人怎么会帮我们?”
“她说是戴笠派来监视林曼丽的。”苏瑶扶着他往外走,走廊里已是一片混乱,日军士兵和军统特务正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他们,“我们先离开这里,路上再细说。”
两人刚跑到后门,就见沈若渝正靠在车边射击,她的枪法极准,每一枪都能逼退追来的黑玫瑰成员。“快上车!”她见两人过来,立刻拉开后座车门,自己则跳进驾驶室,猛踩油门,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后座,陈生接过苏瑶递来的电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原来化学原料已经转移到苏州了,浦东造船厂只是个幌子。林曼丽这招声东击西够狠。”他忽然注意到苏瑶袖口沾着血迹,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
苏瑶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翻档案时被铁皮柜划破了胳膊,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陈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急救包——那是他们出发前沈青禾特意准备的,里面的纱布还带着淡淡的药香。他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苏瑶的脸颊微微发烫。
“别动,伤口要包紧些。”陈生的声音低沉温柔,和平时指挥行动时的果断截然不同,“刚才在停车场,我看见林曼丽的人把你带进别墅,差点就冲进去了。幸好沈若渝及时出现,才没暴露。”
沈若渝在前座听着,忍不住插话:“陈先生对苏小姐可真上心。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曼丽肯定已经下令封城了,我们得尽快离开南京。”她转动方向盘,轿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前面有个码头,我的人备了船,能送我们去苏州。”
苏瑶忽然想起什么:“沈小姐,你说陈明楚是黑玫瑰的副首领,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黄埔六期生,以前是王天木的亲信。”沈若渝踩下刹车,警惕地观察着巷口的动静,“淞沪抗战后,王天木投敌,陈明楚也跟着去了,后来被林曼丽拉拢过来。这人野心极大,据说一直想取代林曼丽的位置。”
船行至苏州时已是深夜,沈若渝安排他们住在山塘街的一处老宅里,院里种着几株桂树,正是开花的时节,香气弥漫整个庭院。刚安顿下来,苏瑶就接到沈青禾的电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沪事急,赵遇伏,柳失踪。”
陈生脸色骤变:“赵刚出事了?”他立刻提笔回电,让沈青禾查明赵刚的下落,同时密切监视浦东造船厂的动静。
沈若渝端着茶水进来,见两人神色凝重,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上海的同伴遇袭了。”苏瑶揉了揉太阳穴,“赵刚带着人准备袭击化学武器仓库,结果中了埋伏。柳如眉也失踪了。”
沈若渝放下茶杯,沉吟道:“这事十有八九是陈明楚干的。他一直负责黑玫瑰的行动部署,最擅长设伏。而且我听说,他和佐藤一郎私交甚密,浦东造船厂的守卫安排就是他敲定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明楚有个情妇在苏州,是个评弹艺人,住在平江路的玉茗轩。或许能从她那里问到些线索。”
第二天一早,苏瑶换上素雅的布裙,扮成寻亲的乡下姑娘,跟着沈若渝去了玉茗轩。戏楼里坐满了听客,台上的女子正弹着三弦唱评弹,声音婉转悠扬。沈若渝指了指后台入口:“那就是陈明楚的情妇,苏玉仙。她是苏州有名的评弹艺人,陈明楚为了她,在这戏楼投了不少钱。”
两人刚走到后台,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走?”苏玉仙的声音带着哭腔,“昨天黑玫瑰的人来搜过,说你勾结日本人,要是被军统抓住,我们都得死!”
“慌什么!”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却又带着安抚,“等我拿到林曼丽的把柄,取代她的位置,到时候谁还敢动你?”苏瑶和沈若渝对视一眼,这正是陈明楚的声音。
沈若渝故意咳嗽一声,推门而入。陈明楚猛地回头,手立刻摸向腰间的马牌撸子——柯尔特1903手枪的枪身轮廓在长衫下隐约可见。当他看清是沈若渝时,眉头皱了起来:“沈中尉?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先生倒是清闲,还有心思听评弹。”沈若渝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林站长在南京找你找得急,说有重要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