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低头,果然见脚边有颗米粒大的珍珠,里面裹着根细铁丝,弯成了钥匙的形状。她忽然想起“铜雀衔枝锁”,心脏猛地一跳:“这是开锁的钥匙?”
陈生把铁丝捏在手里摆弄:“是万能钥匙的坯子,能根据锁芯形状调整。”他忽然往巷口看,“凝香阁的后门开着条缝,像是在等我们。”
凝香阁的后院种着丛芭蕉,叶片上的露水正往下滴。苏雪刚踏上石阶,就听见正屋传来咳嗽声,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药味:“一郎,你说的那个布防图,真的在江汉关?”
是柳如眉!苏雪的手顿在门环上,指尖冰凉。
渡边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难得的温和:“当然,等拿到它,我就带你回大阪,住我们家的老宅子,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紫阳花。”他忽然笑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宫泽家的产业的,可不能出生在这种地方。”
柳如眉忽然哭起来:“可我怕……陈生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她的哭声里混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当年在南京,我不该帮你们偷仓库的钥匙,更不该……”
“闭嘴!”渡边的声音陡然变厉,“若不是你爹当年把布防图卖给宫泽先生,你们柳家早就破产了!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苏雪刚要推门,就被陈生拉住。他往芭蕉丛里指了指,那里藏着个穿短打的男人,手里握着把斧头,正是昨晚在码头力夫里见过的王老三。男人朝他们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屋里有埋伏”。
忽然间,正屋的门被猛地撞开,柳如眉跌跌撞撞跑出来,发髻散着,旗袍下摆沾着血迹:“陈生!快跑!他们知道你们来了!”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跑起来摇摇晃晃,“渡边在茶里下了药,我刚才……”
话没说完,就被追出来的渡边抓住头发:“贱人!敢在茶里掺蒙汗药!”他的文明棍往她腿弯一敲,柳如眉顿时跪倒在地,“宫泽先生说了,留着你肚子里的种还有用,不然早就把你沉江了!”
王老三忽然从芭蕉丛里跳出来,斧头朝渡边砍去:“狗日的小日本!我儿子就是被你抓去挖煤死的!”他的斧头劈在渡边的胳膊上,白手套顿时被血浸透,露出底下狰狞的伤疤——那是去年在苏州挨的枪伤。
渡边惨叫着拔出枪,子弹打穿了王老三的胸膛。老人倒下去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定胜糕,是今早给孩子买的,却没能送出去。
陈生推了苏雪一把:“去后院墙根!那里有棵老槐树,能爬出去!”他的枪响了,正中渡边的手腕,手枪“哐当”掉在地上。
柳如眉趁机抱住渡边的腿:“陈生快走!布防图在……”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是从渡边袖管里滑出来的短刀,“你……你早就知道……”
渡边一脚踹开她,捡起地上的枪:“宫泽先生说,留着你迟早是祸害。”他的白手套已经被血染红,却笑得得意,“你的翡翠簪子,早就被我换成假的了,真的那只,现在正在宫泽先生手里呢。”
苏雪刚爬上墙头,就听见陈生的枪声,接着是渡边的怒吼。她回头时,看见陈生正往柳如眉身边跑,女人的手抓着他的裤脚,嘴里涌出的血泡沾在布面上,像朵残破的红玫瑰。
“我妹妹……在育婴堂……”柳如眉的眼睛已经涣散,“她叫柳如……”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手彻底垂了下去。
陈生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站起身,枪口对准渡边:“你刚才说,宫泽在武汉?”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种让人胆寒的冷,“他当年在南京杀的那些孩子,你也有份吧?”
渡边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吹了声口哨,从正屋里涌出来十几个黑衣打手,手里都握着枪:“陈生,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人?”他的手腕还在流血,却笑得越发得意,“赵刚已经招了,你们的安全屋在江心岛,现在怕是已经被端了。”
苏雪忽然从墙头跳下来,短枪指着渡边的太阳穴:“让你的人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崩了你。”她的布褂子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的旗袍,正是昨夜在码头染了泥点的那件,“你不是要找穿蓝旗袍的女人吗?我就在这。”
渡边的眼睛在她旗袍上扫了扫,忽然笑了:“苏小姐果然有胆识,难怪陈生愿意为你卖命。”他忽然朝打手们使了个眼色,“把枪放下。”
就在打手们松手的瞬间,苏雪忽然觉得后颈一痛,眼前顿时发黑。倒下前,她看见陈生被两个打手按在地上,而打晕她的人,是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凝香阁的老板,他手里还攥着那串紫檀佛珠,第十九颗珠子裂开了,里面是根毒针。
“沈先生,”渡边整理着被血染红的手套,“宫泽先生要活的,尤其是苏小姐,她手里的玉佩,能打开军火库的最后一道门。”
穿长衫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张清瘦的脸,左眉骨有块浅疤——是沈青梧的表姐夫,那个失踪了三年的教书先生。他的手指在佛珠上摩挲:“放心,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玉佩的。”他忽然低头看着苏雪,“这姑娘的眼睛,倒和我亡妻很像。”
陈生被绑在椅子上时,正看见苏雪躺在隔壁的床上,脸色苍白。沈先生端着碗药走进来,用银簪撬开她的嘴:“这是从罂粟壳里熬的药,喝了会说真话,还不会伤身体。”他往陈生面前的碗里也倒了些,“你也尝尝?当年我在南京,就是用这药撬开了不少共党的嘴。”
陈生盯着他:“沈青梧的表姐,是你杀的吧?”他忽然笑了,“她发现了你和日本人交易,所以你就伪装成风寒病死,对不对?”
沈先生的手顿了顿,然后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她太碍事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她临死前,倒是说了件有趣的事——苏小姐的母亲,当年是南京最有名的锁匠,尤其是铜雀衔枝锁,只有她能配出第三把钥匙。”
陈生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们要的不只是布防图,还有苏雪母亲留下的手艺。
窗外忽然传来铜锣声,是码头工人的紧急信号,意思是“救兵到了”。沈先生刚要去看,就见赵刚撞开了门,他的胳膊上还淌着血,手里握着把生锈的铁钳:“沈老三,你把我妹妹藏哪了?”
沈先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赵刚,你妹妹早就被渡边送给宪兵队的人了,现在怕是已经……”
话没说完,赵刚的铁钳已经砸在他脸上,牙齿混着血沫飞出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当年你让我帮你运鸦片,说只是暂时的,结果害死了多少弟兄!”他忽然转向陈生,“陈先生,我对不起你,我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