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三人目光瞬间交汇。来得真快!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迅速恢复平静,扬声道:“请王大人至偏厅稍候,奉茶。”
他转向林秦二人,低声道:“周怀仁的试探来了。这位王朗中,是礼部有名的‘笑面虎’,也是严嵩门生,与周怀仁过从甚密。二位稍后见他,言语上需谨慎,莫要被他抓住把柄。孤不便久留,先行一步,以免落人口实。这别院内外,孤已安排可靠人手护卫,但二位仍需时刻警惕。”
萧景琰匆匆离去。林玄与秦越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毫无惧意的平静。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袍,步履沉稳地走向偏厅。
偏厅内,一位身着五品白鹇补服、面皮白净、笑容可掬的中年官员正端着茶杯,见二人进来,立刻放下茶杯,热情洋溢地起身拱手:“哎呀呀,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河洛、活人无数的林玄林神医!这位定是针术通玄、妙手回春的秦越人秦神医!下官礼部郎中王朗,久仰二位神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他笑容满面,话语如同抹了蜜,眼神却在林秦二人身上飞快地扫视着,带着一种精细的衡量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大人过誉。”林玄微微颔首还礼,态度温和有礼却疏离。
秦越人则只是略一拱手,目光锐利如电,直刺王朗眼底,淡淡开口:“王大人奉周院判之命而来?不知有何指教?”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透人心,让王朗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王朗干笑两声,连忙道:“指教不敢当!不敢当!周院判对二位神医可是仰慕得紧啊!得知二位奉旨入太医院供奉,院判大人欢喜不已,直道太医院得此栋梁,振兴有望!特命下官前来,一来是拜会二位,略表敬意;二来嘛,也是与二位商议一下明日入院的仪程安排。毕竟太医院乃皇家重地,供奉之职更是荣耀加身,这迎奉之礼,马虎不得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的仪程单,双手奉上,笑容更加灿烂:“这是院判大人亲自拟定的仪程,请二位神医过目。明日辰时三刻,太医院正门大开,由院判大人亲率院中诸位太医及有司官员,于阶前迎候二位。巳时正,于‘仁心殿’行奉旨供奉之礼,由礼部官员宣读圣谕,院判大人授予供奉玉牌及官服印信。午时,于院中‘百草堂’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院判大人说了,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方显朝廷对二位功臣的恩典与器重啊!”
这份仪程,排场极大,规格极高,处处透着“重视”与“恩宠”。然而,林玄和秦越人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其中暗藏的玄机。如此高调张扬的“迎奉”,将他们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捧得越高,稍有不慎,摔得就越狠!那“仁心殿”的奉旨之礼,更是将“皇命”二字高高悬起,时刻提醒他们为臣子的本分。至于“百草堂”的宴席…恐怕更是暗藏机锋的鸿门宴。
秦越人接过仪程单,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旁,目光再次落到王朗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周院判费心了。只是我二人山野粗人,不惯这些繁文缛节。奉旨供奉,尽心医道便是本分。如此大张旗鼓,未免太过叨扰。”
“诶!秦神医此言差矣!”王朗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二位神医功在社稷,恩泽万民,此等殊荣,实至名归!此乃朝廷体面,太医院荣光,更是陛下对二位的恩典!院判大人一片赤诚,二位切莫推辞,否则…下官回去,实在无法向院判大人交代啊。”话语绵里藏针,搬出了“朝廷体面”和“陛下恩典”两座大山。
林玄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如此,那便依周院判安排。有劳王大人回禀,明日辰时三刻,我二人定准时赴太医院。”
王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更盛:“林神医深明大义!下官这就回去复命!”他拱手告辞,转身离去时,那看似谦恭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阴冷的算计。
送走王朗,秦越人拿起那份烫金的仪程单,指尖轻轻一弹,纸张发出脆响。他冷笑一声:“好一个下马威,好一个捧杀局。周怀仁…倒是个会玩心思的。”
林玄走到窗边,望向太医院所在的方向。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将远处那片巍峨的宫阙建筑群勾勒出模糊而森严的轮廓。风中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阵混合的、驳杂的药味,那是太医院特有的气息。然而,在这看似醇厚的药香深处,林玄的灵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气息,混杂在当归的温厚、黄芪的甘甜之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腥甜与腐朽。
那是…某种被精心炮制、掩盖了本源的剧毒之物的残留气息!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如同潜藏在锦绣华服下的脓疮。
“明日之宴,”林玄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深邃如渊,“看来不止是鸿门宴。那‘百草堂’里,怕是连空气,都未必干净。”
京城的风云,在他们踏入这座巨大牢笼的第一天,便已张开了无形的、带着毒牙的巨口。皇甫明的杀意,周怀仁的算计,还有这太医院深处隐藏的阴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下来。而他们,已然置身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