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济堂后院,药圃的翠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蒸腾起混合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氤氲。几张简朴的木桌拼在一起,围坐着济世盟如今的核心。气氛肃穆而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后的疲惫,却也涌动着一股破土而出的、名为“希望”的暖流。
林玄靠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藤椅上,面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清澈,仿佛蕴藏着洞察天地的星芒。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感受着自身气机的流转,那场意识深处的五行推演与《金匮真言》的印证,不仅修复了他的神魂,更将他对天地、对医道的理解推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十丈之内,纤毫毕现的望气之能,让他“看”到更多——苏沐雨眉宇间强撑的疲惫,阿芷怀中兽皮笔记散发的古老悸动,墨离背后伤口愈合处新生的粉色生机,以及铁牛那庞大身躯下,一股正艰难凝聚、试图由外而内转化的沉凝之气。
秦越人端坐主位,身姿挺拔如松。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虽难掩眼底的倦色,但那份经穴通玄的锐利与掌控全局的冷静已重新凝聚。黑石城的血火,皇甫嵩爪牙的威胁,厉无咎的疯狂,鬼蛊婆婆的阴毒,乃至那深藏幕后、意图撕裂天地的幽影之主…如同一幅幅染血的画卷,清晰地铺陈在众人面前。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诸位,黑石城一战,九死一生。厉无咎虽伏诛,邪丹之祸暂平,然石震天虎视眈眈,皇甫嵩爪牙未断,鬼蛊婆婆遁走无踪,更有那引动天地戾气、图谋不轨的幽影阴影盘踞于后!”他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划过,留下无形的刻痕。“单凭你我数人,或可解一地之危,救一时之急。然天地异变日深,邪祟疫病此起彼伏,权贵倾轧,黎民倒悬。如散沙游勇,各自为战,终有力竭之时,难挽倾天之祸!”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金针,刺破了战后短暂的平静,将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摊开。铁牛握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想起黑石城那些绝望的眼神和堆积的尸体,眼中怒火燃烧,却又带着一丝刚刚被秦越人点醒的、对力量的迷茫。墨离推了推鼻梁上临时用竹片和晶石修复的单片目镜,镜片后的目光凝重,他面前摊开的草纸上,画满了各种探测器械和净化装置的草图。苏沐雨轻轻抚摸着药箱的边缘,柔美的脸上写满忧虑,慈济堂收容的流民病患日益增多,药材储备捉襟见肘的景象历历在目。阿芷安静地坐在林玄身侧,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兽皮笔记的一角,那团深邃古老的暗绿色光晕在林玄的“视野”中微微闪烁。张清远挺直了腰背,这位曾经倨傲的经方派传人,经历了黑石城的炼狱,眼神中多了沉痛与坚定。
“秦先生所言极是。”林玄开口了,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宁静力量。他望向秦越人,又缓缓环视众人。“我辈承岐黄之道,习《内经》真义,所求为何?非独一身之超脱,非图一时之虚名。乃为调和阴阳,扶正祛邪,护佑这芸芸众生,在这末世洪流中,存一缕薪火,守一线生机。”他微微抬起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划过空中五行灵气的稀薄轨迹。“黑石城之殇,非战之罪,乃力分则弱,心散则危。天地如棋局,邪正相搏,若无合力,纵有通天之术,亦如孤星入海,难抵滔天巨浪。”
“合力?”铁牛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他不太懂那些大道理,但“合力”两个字他听得真切,“秦先生,林兄弟,你们说咋办?俺铁牛就认一个死理,只要能让俺这身力气,护住该护的人,砍死该砍的邪祟,让咱救的人别再死得那么惨,让俺的拳头砸下去更有准头!你们指哪,俺打哪!”他拍着胸膛,震得木桌嗡嗡作响,那股刚刚被导引术收束了一点的蛮横血气又有些激荡。
墨离抬起头,单片目镜闪过一丝理性的光芒:“铁牛兄弟的话糙理不糙。单打独斗效率太低,信息不通,资源分散。我们需要一个…架构。统一的指挥,明确的分工,共享的情报网络,稳定的物资供给渠道。就像…一架精密的机关,每个齿轮都啮合到位,才能发挥最大效力。否则,面对幽影那种盘踞暗处、布局深远的敌人,我们永远是疲于奔命的救火者。”他指了指自己画满草图的纸,“比如,若有统一调度的资源,我的探测罗盘可以更快覆盖更大区域;若有稳定的后方,苏姑娘的药材调配和伤患救治能救活更多人。”
苏沐雨轻声道:“墨离先生说得对。慈济堂如今已是众多流民和伤患的依靠,但仅凭此地,人力物力已近极限。若有更多志同道合的医者加入,有更稳定的药源,有更强大的力量庇护这方净土,我们才能救治更多的人,践行‘治未病’的初衷。”她看向林玄和秦越人,眼中充满恳切,“两位先生医术通玄,当为砥柱。我们…需要一个能汇聚力量、传承医道的核心。”
张清远深吸一口气,接口道:“经方有云:‘独阳不生,孤阴不长’。医道亦是如此。经方派重经典,灵枢派(秦越人)通针砭,自然派(林玄)法天地,更有墨离先生的器械之利,苏姑娘的仁心仁术…各家所长,本可互补。然门户之见、理念之争,自古有之,徒耗心力。若能摒除成见,以济世救人为本,融汇贯通,此乃医道之幸,苍生之福!这合力之盟,当以《内经》为宗,兼容并蓄!”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显然已彻底抛开了过往的傲气,真心认同了这条融合之路。
众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秦越人和林玄身上。
秦越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如同定音之锤。“好!大势所趋,人心所向!那便立盟!”他目光锐利如电,扫过众人,“此盟,非为争权夺利,非为开宗立派,只为在这乱世之中,集众智,合众力,匡扶医道正气,护佑人族薪火!名号,暂定为——**济世盟**!取‘悬壶济世,共盟此志’之意!”
“济世盟…”林玄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认同的光芒。在他的望气视野中,当“济世盟”三字从秦越人口中吐出时,围绕在众人身周那些代表个人意志或疲惫、或忧虑、或愤怒的驳杂气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有了微弱的、向中心汇聚靠拢的趋势!这并非虚幻,而是人心所向,意念共鸣在能量层面的显化!
“济世盟!好名字!”铁牛第一个吼出来,声震屋瓦,他只觉得这名字简单直接,听着就提气!“算俺铁牛一个!以后俺的拳头,就是咱济世盟的拳头!看哪个不长眼的邪祟敢来犯!”
“济世盟…当为此名!”苏沐雨眼中泛起泪光,是激动,更是看到希望的欣慰。
“架构清晰,目标明确。我加入。”墨离简洁表态,手指在草图上迅速勾勒出几个代表节点和连线的符号。
张清远郑重点头:“张清远,愿附骥尾,共襄此盟!”
阿芷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兽皮笔记抱得更紧了些,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那团古老的暗绿色光晕,似乎也微微亮了一分。
“既名济世,当有盟约,明宗旨,定规矩。”秦越人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其一,宗旨:法天则地,调和阴阳;守正辟邪,薪火相传;以仁心御仁术,济苍生于乱世!**此乃立盟之基,行事之本!凡入盟者,无论出身流派,皆需恪守!”
“法天则地,调和阴阳…守正辟邪,薪火相传…”林玄轻声念诵,这宗旨与他领悟的《内经》核心思想不谋而合,尤其是“守正”二字,直指他意识深处对五行生克、脏腑调和的核心领悟——守住天地与人体的正气,方为根本!
“**其二,核心:**”秦越人目光落在林玄身上,“林玄道友,深谙《素问》奥义,导引天地,望气通玄,当为盟中**‘守真’长老**,主参悟医道本源,调和内外环境,指引大方向。”他又看向苏沐雨,“苏沐雨姑娘,仁心圣手,长于统筹,慈济堂根基深厚,当为盟中**‘仁和’长老**,主内务、医疗、药草培育及流民安置。”最后,他看向墨离,“墨离道友,机巧无双,长于器械营造与情报分析,当为盟中**‘天工’长老**,主器械研发、情报网络、据点防御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