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荒野藏踪,疑云再起
夜幕再次降临,荒原上的风变得愈发凛冽,如同刀子般刮过人的脸颊。连续不断的奔逃和高度紧张的精神,让沈清辞的体力几乎耗尽。而黑衣人的情况则更加糟糕。
自从驿站那次强行爆发后,他的伤势急剧恶化。高烧持续不退,伤口红肿化脓,意识时常陷入模糊。他几乎完全是靠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才没有被颠下马背,但每一次马蹄落下带来的震动,都让他痛苦地闷哼出声,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清辞看着前方黑衣人摇摇欲坠的背影,心知必须立刻停下来,否则他必死无疑。
她勒住马缰,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幸运的是,在官道旁不远处的土坡下,她发现了一个被废弃的、半塌的土窑洞,像是以前烧砖或是穷人暂居过的地方,洞口被枯黄的藤蔓遮掩了大半,还算隐蔽。
“我们得停下,你需要处理伤口。”沈清辞策马靠近黑衣人,语气坚决。
黑衣人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听到声音,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沈清辞急忙跳下马,险险地扶住他,连拖带拽地将他从马背上弄下来,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个土窑洞。
窑洞内狭窄阴暗,充斥着一股尘土和霉烂的气味,但至少能遮风避寒。沈清辞将黑衣人小心地安置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他刚一沾地,便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呼吸急促而灼热。
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沈清辞不敢耽搁,迅速解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包扎的布条早已被脓血浸透,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肿胀不堪,显然感染已深入肌理。
若再不彻底清创退烧,恐怕……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出容婆婆给的所有药材,又解下腰间的皮水囊。没有干净的水,她只能将最后一点清水省着用。她先是费力地撬开黑衣人的牙关,将退烧消炎的丸药混着少量清水给他灌下去。然后,她咬咬牙,拿出那小坛烈酒。
“忍着点。”她知道他可能听不见,但还是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将烈酒小心地倒在清洗过的布条上,开始为他清理伤口。
烈酒触碰到溃烂的伤口,带来的剧痛即使是在昏迷中也让黑衣人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
沈清辞心一横,手下动作加快,用沾满烈酒的布条仔细擦拭掉脓血和腐肉。这个过程极其艰难,窑洞内光线昏暗,她又累又饿,手都在发抖,但她的动作却异常专注和坚定。前世今生,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如此狰狞的伤口,也从未承担过如此沉重的压力,但一种求生的本能和……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支撑着她。
清理完伤口,她将容婆婆特制的、药性极强的金疮药和消炎粉厚厚地敷上去,再用最后一点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瘫坐在一旁,靠着冰冷的土壁喘息。窑洞外,寒风呼啸,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更添荒凉和恐怖。
她不敢睡死,强打着精神守着黑衣人,不时探探他的额头,喂他几口水。后半夜,他的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依旧滚烫,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偶尔会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王爷……小心……”
“……北狄……有诈……”
“……不能……回去……”
“……阿辞……快走……”
破碎的词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像零散的拼图,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量,却又难以串联成清晰的画面。
王爷?是指顾九渊吗?北狄有诈?不能回去?这些呓语似乎印证了他与北境军、与朝堂隐秘的关联。
而最后那一声模糊的“阿辞”,更是让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的小名,除了母亲和极亲近的人,几乎无人知晓!他怎么会……
巨大的疑问和震惊冲击着她。她凑近了些,想听得更真切,但他的呓语却停止了,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呼吸声。
这一夜格外漫长。沈清辞在极度的疲惫、寒冷和巨大的疑虑中煎熬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昏迷不醒、浑身是谜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多次于危难中护她周全,可他身上笼罩的迷雾却越来越浓,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呓语中透露的碎片,都指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天快亮时,黑衣人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最初有些涣散,待看到守在旁边、一脸憔悴的沈清辞时,微微怔了一下。
“……你……”他声音干涩得厉害。
“你发烧了,伤口感染,我刚给你换了药。”沈清言简意赅地解释,将水囊递到他嘴边。
黑衣人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目光扫过自己被重新妥善包扎的伤口,又看了看沈清辞那双因为熬夜和劳累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沉静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低声道:“……多谢。”
“我们暂时安全,但这里不能久留。”沈清辞收起水囊,“你感觉怎么样?能走吗?”
黑衣人试着动了动身体,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还是咬着牙道:“……无妨,必须走。”他知道追兵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两人勉强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沈清辞搀扶着黑衣人走出窑洞。那两匹马还乖乖地系在附近啃着枯草,看到主人出来,打了个响鼻。
再次上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黑衣人的伤势不允许他们再像之前那样疾驰。沈清辞尽量挑选平坦的小路,减少颠簸。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沈清辞一直在回想他昨晚的呓语,心中疑窦丛生,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他那副虚弱疲惫、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还不是时候。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河边停下歇息,让马匹饮水。沈清辞拿出干粮,就着冰冷的河水啃着。
黑衣人靠在一块石头旁,闭目养神。阳光照在他易容后略显平凡的脸上,却照不透他眉宇间深藏的疲惫和凝重。
忽然,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小河下游的方向,耳朵微微动了动。
“有人。”他低声道,声音瞬间绷紧。
沈清辞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屏息凝神倾听。果然,隐约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从下游传来,似乎人数还不少!
两人迅速拉起马匹,躲到河岸上方一片茂密的枯草丛后,紧张地注视着下游。
不一会儿,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出现在视野里。大约有十几辆马车,拉着沉重的货物,周围有二十几个骑马的护卫押送。那些护卫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佩刀挂弓,神情警惕,行动间颇有章法,不像普通的商队护卫,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或者某个大势力的武装。
车队缓缓驶近,旗帜在风中展开,上面绣着一个醒目的图案——一座险峻的山峰轮廓,旁边还有一个苍劲的“萧”字。
“是朔州萧家的商队。”黑衣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朔州本地的豪强,据说与京城某些势力关系匪浅,亦商亦匪,手眼通天,连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
朔州萧家?沈清辞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北方一个很有势力的家族,生意做得很大,但风评似乎并不太好。
车队行进到他们藏身处的下游不远处,似乎也打算在此歇息饮马。护卫们散开来警戒,几个管事模样的人下车活动筋骨。
就在这时,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锦缎棉袍、围着狐裘、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似乎是想透透气。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容貌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被酒色掏空了的虚浮和惯有的倨傲。
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河岸,掠过沈清辞和黑衣人藏身的枯草丛时,虽然并未发现他们,却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略显轻佻和感兴趣的神色。
“那边草丛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野物?去看看!”那年轻公子哥儿对着旁边的护卫随意地吩咐道,仿佛只是闲极无聊想找点乐子。
两名护卫立刻应声,策马便朝着枯草丛这边而来!
沈清辞和黑衣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