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王府深苑,初试锋芒
摄政王府的马车并未从正门驶入,而是绕到一处僻静的侧门。车门打开,冰冷的雨气夹杂着一种肃穆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早已有穿着王府服饰、面无表情的婆子和侍卫等候在侧门内的廊下。见到顾九渊下车,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鸦雀无声,行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刻板与敬畏。
“带她去‘听竹轩’,安置下来。”顾九渊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清辞一眼,只对为首的一个管事嬷嬷淡淡吩咐了一句,便径直朝着王府深处走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楼阁和雨幕之中。
那管事嬷嬷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缎子袄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通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精明与严厉。她走上前来,目光如同打量物品般在沈清辞身上扫视一圈,看到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老奴姓严,大小姐唤我严嬷嬷即可。”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恭敬,“王爷吩咐,请大小姐随老奴来。”
听竹轩?听起来像是一处雅致的居所,但在这规矩森严、深不见底的王府,恐怕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沈清辞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低眉顺眼,声音细弱:“有劳严嬷嬷。”她依旧扮演着那个怯懦无助的侯府千金,脚步虚浮地跟着严嬷嬷前行。
一路行去,沈清辞才真正体会到摄政王府的恢弘与森严。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不彰显着极致的权势与富贵,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规矩和压抑感,却比永宁侯府更甚百倍。巡逻的侍卫目光如鹰隼,过往的仆从低头敛目,脚步轻悄,整个王府如同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在有序运转。
听竹轩位于王府的西南角,确实环境清幽,院外植有大片竹林,即使在雨中,也能听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但位置也相对偏僻,显然并非招待贵客的正经院落。
院子不大,陈设倒也清雅,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只是透着一股久未住人的冷清气。两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模样伶俐的小丫鬟早已候在房中,见到严嬷嬷,连忙躬身行礼。
“这是拨来伺候大小姐的丫鬟,含翠,漱玉。”严嬷嬷语气冷淡地介绍,“大小姐日后便在此安心住下,一应饮食用度,自会有人送来。王府规矩大,不同于侯府,大小姐需谨言慎行,无事莫要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
这番话,明着是安排照顾,实则是划定了活动范围,警告她安分守己。
沈清辞柔顺点头:“清辞明白,多谢嬷嬷提点。”
严嬷嬷又交代了几句府中的粗浅规矩,便留下两个丫鬟,转身离开了。那离开前投向沈清辞的最后一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沈清辞和两个陌生的丫鬟。
含翠和漱玉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周正,但眼神灵动,透着小心和探究。她们上前来,替沈清辞解下湿透的斗篷,又端来热水给她净面洗手,动作还算麻利,但并不多话,显然受过严格调教,也摸不清这位突然被王爷带回来的侯府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姐,奴婢先伺候您换身干净衣裳吧,仔细着了凉。”含翠轻声说道,声音清脆。
沈清辞点点头,任由她们摆布。换上了一身王府准备的素净衣裙,料子倒是上乘,只是颜色款式都极其普通,毫不起眼。
“小姐可用过晚膳了?小厨房里还温着些粥菜,奴婢去取来?”漱玉试探着问。
沈清辞确实又冷又饿,便道:“有劳了。”
漱玉应声去了。含翠则手脚利落地收拾着沈清辞换下的湿衣。
沈清辞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心中飞快盘算。顾九渊把她扔到这里,不闻不问,只派了两个小丫鬟和一个严厉的嬷嬷看管,显然是想先晾一晾她,磨磨她的性子,也顺便观察她的反应。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王府内的格局、势力分布,以及顾九渊的真正意图。困在这听竹轩,如同盲人摸象,太过被动。
很快,漱玉端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里面是一碗清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小碟点心。饭菜精致,却毫无热气,显然是早就做好,一直温着的,并非现做。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用了些粥菜,味道尚可,但她敏锐的味觉还是尝出粥里似乎加了一点点宁神安眠的药物,分量极轻,对身体无害,却能让人精神倦怠。
看来,即便是“照料”,也带着监视和控制。
用罢晚膳,漱玉收拾碗筷,含翠端来茶水。沈清辞借口累了,想早些歇息,将两个丫鬟打发出了内室。
她吹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耳畔听着外间两个丫鬟低低的交谈声和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确认她们都已睡熟,她才悄然起身。
她需要出去探一探。至少,要熟悉听竹轩周围的环境。
她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跃入后院。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夜色深沉,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正好掩盖了她的动静。
听竹轩果然偏僻,后院墙外似乎就是王府的外墙,附近并无其他主要院落。她仔细查看地形,记下几处可能用于藏身或通行的角落。
正当她准备返回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似乎是压抑的呻吟声,从竹林深处传来。
有人?
她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摸去。
穿过一小片茂密的竹林,她看到了一间极其隐蔽的、仿佛是堆放杂物的矮房。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凑近破旧的窗棂,借着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穿着王府低级侍卫服饰的年轻男子正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右手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脱臼了,他正咬着牙,试图用另一只手和牙齿固定一块木板给自己做简易包扎,但效果甚微,痛得他不住呻吟。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伤后不敢声张,偷偷躲到这里自己处理。
沈清辞目光扫过他的脸,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这正是那夜在土地庙后巷,那个被地痞打伤、后来又被青灰衣人救下时,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侯府护卫!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王府侍卫的服饰?难道他投靠了王府?还是……另有隐情?
那侍卫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猛地警惕起来,低喝道:“谁?!”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侍卫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清辞,吓了一跳,待看清她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陌生女子时,稍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警惕:“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畸形的手臂上,冷静道:“你的胳膊脱臼了,需要立刻复位固定,否则会留下残疾。”
那侍卫一愣,惊讶于她一眼就看出了伤势,还说得如此专业。他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懂医术?”
“略知一二。”沈清辞淡淡道,“你若信我,我可帮你复位。若不信,便在此等着被人发现,或者自己废了这条胳膊。”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侍卫挣扎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动弹不得的手臂,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气质奇特的女子,最终咬了咬牙:“……有劳姑娘了!”
沈清辞不再多言,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处。确认只是单纯脱臼,并未骨折。她示意侍卫咬住一根木棍,然后双手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一送!
“咔嚓”一声轻响!
“呃啊!”侍卫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但随即却发现那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手臂虽然依旧剧痛,但已经能稍微活动了!
“好了。暂时不要用力,需用夹板固定休养几日。”沈清辞撕下自己裙摆的内衬,又找了两块相对平整的木板,熟练地替他包扎固定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手法老道,绝非“略知一二”那么简单。
那侍卫看着自己被妥善处理好的手臂,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感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罗辰,日后定当报答!”
“不必。”沈清辞站起身,语气依旧冷淡,“我只是恰好路过。你为何会在此处?还受了伤?”
罗辰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晦暗和愤懑,低声道:“不瞒姑娘,我原是永宁侯府护卫,那夜……那夜府中出事,我受了伤,醒来后便被带到了王府,说是……说是侯爷将我们这些那夜当值不利的护卫,都交由王爷处置了。王爷仁慈,未要我等性命,只让我们在王府侍卫营中戴罪效力。今日操练时,不慎被……被几个老人刁难,动了手,伤了胳膊,怕被责罚,才躲到此地……”
原来如此。父亲为了撇清关系,竟然将当晚的护卫都“送”给了顾九渊!而王府内部,显然也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欺压新人的现象。
沈清辞心中了然,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在王府内部埋下钉子的机会。
她看着罗辰,忽然压低声音道:“你想报仇吗?向那些欺压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