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于蜀山客院静修,白日论道、塔前评判、梦中授法,虽皆是他随性而为,但其言行所引发的道韵涟漪,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波动早已超越了蜀山宗门,向着更为广阔的天地扩散而去。
尤其锁妖塔禁制的短暂动荡与万剑齐鸣的异象,其中蕴含的法则波动与那股凌驾于此界寻常认知之上的“道”之意境,更是惊动了一些位于此界力量顶层的存在。
蜀山脚下,百里之外的一处幽深山谷,空间忽然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一道边缘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空间裂隙被强行撕开!浓烈精纯的魔气如同决堤洪水般从中汹涌而出,瞬间将山谷内的草木侵蚀得枯萎凋零,空气中弥漫开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紧接着,一队队身披狰狞黑甲、手持魔刃、眼中燃烧着嗜血红光的魔族士兵,如同潮水般从裂隙中列队涌出。它们纪律森严,沉默无声,唯有兵甲碰撞的铿锵与粗重的喘息交织,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为首者是三名魔将,体型魁梧远超同侪,周身魔气凝若实质,头顶弯曲的魔角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其实力赫然都达到了此界所谓的“魔将”级别,相当于人类修士中的元婴层次!
这支精锐的魔族小队,正是奉了魔尊重楼之命前来。重楼虽远在魔界,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蜀山方向传来的异常法则波动,尤其是那股引动万剑齐鸣、甚至撼动锁妖塔的陌生而超然的意境,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派出手下前来,并非为了即刻攻打蜀山,更多是一种试探,意图查明那引发异动的根源,看看是否值得他亲自出手。
“目标,蜀山仙剑派!隐匿行进,探查异动之源,若有阻碍……格杀勿论!”为首的独角魔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下达了命令。魔军立刻化作一道道黑烟,借助山峦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蜀山主峰方向急速潜行。
然而,就在它们刚刚离开山谷,踏入蜀山外围区域,距离主峰尚有一段距离时,异变陡生!
陈御风虽在客院静坐,但其浩瀚如星海的神念,本就自然覆盖着蜀山及其周边地域,如同一个无形的预警与净化领域。这股突然出现的、浓郁而充满侵略性与污秽意味的魔气,如同洁白画布上泼洒的浓墨,瞬间触动了他神念的感知。
“污浊之气,扰人清静。”
一个淡漠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魔族的具体样貌和数量,仅仅是感知到那与蜀山清灵之气格格不入、并且带着明显恶意的魔能波动,便已做出了判断。此地是他暂时的观测点,不容此等“噪音”源靠近。
他依旧闭目盘坐,未曾起身,只是将目光——并非肉眼,而是蕴含其无上意志的神念之眼——隔空“望”向了那股魔气传来的方向。
没有法力奔涌,没有光华绽放。
仅仅是这一“望”。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源自宇宙本源、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的至高威压,如同亿万吨级的无形山岳,又如同寂灭万物的绝对零度,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笼罩了那支正在潜行的魔族小队!
“呃?!”
“什么?!”
三名魔将首当其冲!他们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恐怖意志骤然降临,如同整个天地都化作了他们的敌人,要将他们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他们周身凝实的魔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哀鸣,飞速溃散!庞大的身躯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中嗜血的红光被无边的恐惧与骇然所取代!
他们身后的魔族士兵更是凄惨。修为稍弱者,在这股超越它们理解范畴的威压降临的刹那,便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魔躯如同风干的沙雕般,从四肢末端开始,迅速崩解、化作最精纯的黑暗能量粒子,继而彻底湮灭,消散于空中!
不过眨眼之间,数十名魔族精锐,包括那三名实力强悍的魔将在内,尽数在那无声的“一望”之下,形神俱灭!连一点残渣、一丝魔气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唯有山谷中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空间裂隙,还在徒劳地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证明着方才确有一支魔族小队降临于此。
而远在魔界,一座由无数骸骨与熔岩构筑的巍峨宫殿深处,王座之上那道一直闭目假寐的孤高身影——魔尊重楼,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就在刚才,他通过秘法与派往人界的下属保持着极其微弱的精神联系,用以监控情况。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精神联系同时、彻底地断绝了!不是被干扰,不是被屏蔽,而是如同被某种绝对的力量从根源上斩断、抹除!
他甚至未能感知到下属们遭遇了何种攻击,只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短暂、却浩瀚到令他这位魔界至尊都感到心悸的意志一闪而逝。那意志中蕴含的“道”,远超他过往认知的任何存在,无论是神界的伏羲,还是曾经的对手飞蓬。
“人界……蜀山……何时出现了这等存在?”重楼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赤红的眼眸中燃烧起强烈的战意与探究欲,“竟能隔着界域,一念灭我魔将……有趣!”
他并未因下属的全军覆没而愤怒,反而涌起了强烈的兴趣。对于追求至高力量、寂寞了无数岁月的魔尊而言,一个足以威胁甚至可能超越他的对手出现,远比千万魔军的性命更重要。
但他并未立刻动身前往人界。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深不可测,且意图不明,贸然前往并非明智之举。他需要更多的观察。
“……暂且记下。待时机合适,本座自会亲自前去,一会此人!”重楼重新闭上双眼,但周身澎湃的魔气却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陈御风的存在,已然引起了这位六界顶尖强者的最高警惕。
蜀山之上,陈御风缓缓收回了那缕投向山下的神念,仿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远方。对于抹除那支魔族小队,他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如同随手拂去了衣角沾染的一粒微尘。
“蝼蚁之辈,也敢聒噪。”
他心中淡漠地评价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至于此举是否会激怒魔尊重楼,是否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他毫不在意。若那魔尊敢来,一并清理了便是,无非是多费些手脚。
然而,他这随手而为的“清理”,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魔族的试探性进攻被瞬间瓦解,魔尊重楼为之震动,蜀山潜在的危机被无形中消弭,整个六界高层的势力平衡,也因此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倾斜。
混沌道尊之名,虽未宣扬,其“分量”却已通过这无声的碾压,沉甸甸地压在了某些至高存在的心头。蜀山的这场风波,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离了蜀山那清冽的剑意与缭绕的云雾,陈御风依旧信步由缰,其行踪飘忽,仿佛随心所欲,却又隐隐暗合着此界灵气流转的某种脉络。不一日,周遭景致渐变,山势愈发奇崛险峻,林木葱郁瘴气隐隐,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湿热、并混杂着泥土、腐殖与各种奇异草木的浓郁气息。他已踏入了南诏地界,这片充满神秘色彩与蛮荒力量的苗疆土地。
与中原的秩序井然、江南的温婉繁华不同,南诏的氛围更显原始、野性,也更为……“嘈杂”。这里的“嘈杂”并非指人声鼎沸,而是指弥漫在天地间那股混乱、斑驳的灵力波动,其中夹杂着无数草木精怪的窃窃私语、古老蛊虫的嗡鸣、地脉瘴气的翻涌,以及一种深沉而悲怆的、属于女娲后裔的灵力余韵。
陈御风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古道上,步伐依旧从容。他周身那无形的宁静力场,将外界过于混乱的灵气波动与那些试图侵入感知的细微“杂音”——如某些带有迷幻效果的瘴气、或是潜藏在暗处窥伺的精怪意念——柔和地隔绝在外。他如同一个行走的净化核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澄澈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