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大雪纷飞。
转眼离了终南山已有数日,陈御风与李莫愁二人一路北上,已进入河北地界,临近张家口。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也稀疏了许多。
连日同行,穿州过府,虽大多时候仍是沉默,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终究与最初一前一后、形同陌路时不同了。
偶尔在荒村野店打尖歇脚时,李莫愁会默不作声地将烤好的干粮分一半给他,陈御风虽依旧面无表情,却也会接过。
有时夜深露重,篝火旁,李莫愁会低声问起一些关于桃花岛或江湖的零碎问题,陈御风心情尚可时,也会简略答上一两句。
一种无需言说的微妙默契,在冰雪与路途间悄然滋生。
这日晌午,风雪稍歇,官道旁出现一个简陋的茶棚,冒着袅袅热气。
两人便走了进去,掸去身上积雪,要了两碗热茶,几碟粗劣点心,暂且歇脚。
茶棚里除了他们,只有角落里坐着几个风尘仆仆的客商。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和马蹄声。
只见几个身着白色皮裘、身形高挑、作男装打扮,却难掩秀美姿容的女子,牵着几匹神骏的白色骆驼走了进来。
她们虽刻意压低声音,但两人内力不弱,声音还是隐隐传来。
“……可惜了,那小子看着傻乎乎的,骑的却是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若能夺来献给少主,少主定然欢喜!”
“都怪三姐你太心急,让他警觉跑了!”
“唉,下次若再遇到这等良驹,定不能让他走脱!少主最爱收集天下名马与美人……”
“说起美人,前几日路过江南,倒是见过几个水灵的女子,可惜守卫森严,不好下手……”
陈御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白驼山?欧阳克?汗血宝马?
他立刻联想到,那骑汗血宝马的“傻小子”,极有可能就是郭靖!
看来,黄蓉差不多也朝着燕京方向来了!
他正欲起身招呼李莫愁离开,那几个白驼山女子目光扫过茶棚,恰好落在了李莫愁身上。
李莫愁虽不施粉黛,但那清冷绝俗的容颜,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冰肌玉骨,丽质天生。
几名女子眼睛顿时一亮,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那个被称为“三姐”的女子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陈御风他们桌前,目光贪婪地在李莫愁脸上逡巡,语气轻佻地对陈御风说道:“喂,小子,你这女伴长得不错,我们少主正缺这样的绝色。开个价吧,把这小美人让给我们,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莫愁闻言,俏脸瞬间寒霜笼罩,眼中杀机毕露,手已按上了紫薇软剑的剑柄。
陈御风缓缓放下茶碗,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可怕,看着那“三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你们少主,”他声音淡漠,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是欧阳克?”
那“三姐”一愣,随即傲然道:“既然知道我们少主的威名,还不乖乖……”
她话未说完,陈御风已动了。
没有预兆,只见青影一闪!
“咔嚓!”
“噗嗤!”
接连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与利刃入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那“三姐”以及她身后另外两名刚刚站起的白驼山女子,喉骨尽碎,或是心口被无形指风洞穿,脸上还带着惊愕与贪婪交织的表情,便已软软倒地,气绝身亡!鲜血瞬间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剩下的两名白驼山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外逃。
陈御风甚至没有起身,只是袖袍一拂,两根竹筷如同劲弩般激射而出!
“嗖!嗖!”
竹筷精准地没入那两名女子的后心。
两人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茶棚内,那几名客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瑟瑟发抖。
陈御风丢下一块碎银子在桌上,对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李莫愁道:“走。”
两人牵过马匹,踏雪继续北行。
李莫愁跟在他身侧,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多谢。”
她知道,刚才若非陈御风出手,自己虽未必会吃亏,但难免一场麻烦。
而他出手之狠辣果决,全然是因为对方冒犯了自己。
陈御风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望着前方茫茫雪原。
行出不过数里,前方岔路口,忽见六道身影正驻足观望,似乎在辨认方向。
这六人形貌各异,有的瞎子,有的书生,有的樵夫,有的马贩,正是江南七怪中的六人——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全金发、韩小莹。
柯镇恶侧耳倾听,沉声道:“刚才那边茶棚方向有惨叫声和杀气,莫非出了什么事?”
朱聪眼尖,看到了陈御风与李莫愁马匹蹄印上的新鲜血迹,又见二人气度不凡,尤其是陈御风青衫之上虽无血迹,却隐有血腥气萦绕,便摇着折扇上前拱手道:
“二位请了,在下等人方才听闻那边似有动静,不知二位可曾见到什么异常?我等正在追查一伙西域妖人,专掳掠女子,无恶不作。”
陈御风勒住马,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答话。
李莫愁倒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但也未多言。
柯镇恶虽眼盲,感觉却最是敏锐,他“看”向陈御风的方向,只觉得此人气息深沉如海,隐而不发,竟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但他性格刚直,见对方不答话,心中不悦,哼了一声:
“阁下可是见到了那伙妖人?若知情不报,与帮凶何异?”
陈御风懒得理会,催马欲行。
朱聪连忙打圆场,对柯镇恶低声道:“大哥,稍安勿躁。”他又对陈御风笑道:
“这位兄台莫怪,我大哥性子急。我等追踪那伙白驼山妖女已久,她们惯用白色骆驼,专为西域欧阳克掳掠美貌女子,实乃武林一害。若兄台知晓其下落,还望告知,我等感激不尽。”
陈御风这才瞥了朱聪一眼,淡淡道:“死了。”
“死了?”六怪皆是一愣。
韩宝驹性急,问道:“谁杀的?怎么死的?”
陈御风不再言语,一夹马腹,骏马嘶鸣,踏雪前行。李莫愁紧随其后。
柯镇恶听着马蹄声远去,拄着铁杖,怒道:“这年轻人好生无礼!我等好言相问,他竟这般态度!不过……他既说那妖女已死,看那马蹄带血,莫非是他所为?”
朱聪摇着折扇,眉头微蹙:“此人气度非凡,杀伐果断,绝非寻常人物。只是这脾气……也忒古怪了些。我们夸他替天行道,他反倒像受了侮辱一般。”
南希仁憨厚,说道:“人杀了,总是好事。”
全金发和韩小莹也点头称是。
六人正自疑惑不解,准备继续赶路,忽听得官道后方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与呼喝之声,声势浩大!
“魔头休走!”
“围住他!别让这东邪传人跑了!”
“为我丐帮弟子报仇!”
“少林寺今日便要降妖除魔!”
只见大道之上,数百人疾奔而来,僧、丐、道皆有!
为首的是一名手持禅杖的少林高僧,一名腰间挂着八个麻袋的丐帮长老,以及几名全真教的道士!
这些人个个义愤填膺,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瞬间便将刚刚走出不远的陈御风与李莫愁团团围住!
江南六怪看得目瞪口呆!
柯镇恶侧耳急问:“二弟,怎么回事?那些人喊什么?东邪传人?”
朱聪也是满脸惊愕,看着被围在核心、面色依旧平静无波的陈御风,失声道:“大哥!那些人……是少林、丐帮和全真教的高手!他们喊的是……东邪传人!莫非刚才那青衫年轻人,就是近来江湖上传闻,杀丐帮、屠少林、斩朝廷命官的那个……陈御风?!”
“什么?!”柯镇恶勃然大怒,铁杖重重顿地,“原来是黄老邪那恶贼的徒弟!难怪如此目中无人,杀性深重!我等差点被他蒙骗!诸位!这魔头在此,我等江南七怪岂能坐视!”说着,便要上前助战。
“大哥且慢!”朱聪急忙拉住他,低声道,“此事蹊跷!你看那陈御风,面对如此多高手围攻,神色不变,气定神闲,绝非易与之辈!而且,方才他确实杀了那伙白驼山妖女,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们贸然插手,恐有不妥!先看看情形再说!”
韩小莹也劝道:“二哥说得是,大哥,我们先弄清原委。”
柯镇恶虽然性情火爆,但并非完全不讲道理,闻言强压怒火,拄杖而立,冷哼道:“好!我倒要看看,这黄老邪的传人,有何本事,敢如此猖狂!”
此时,场中已是剑拔弩张。
那少林高僧乃是达摩院首座苦乘禅师的师弟苦智,他怒目圆睁,禅杖指向陈御风:“陈御风!你连伤我少林多位同门,今日老衲定要你血债血偿!”
那丐帮八袋长老亦是怒喝道:“魔头!你杀我丐帮弟子,辱我帮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全真教的一名道士更是咬牙切齿:“你杀我赵志敬师兄,重伤甄志丙师弟,毁我山门清誉,全真教与你不共戴天!”
陈御风端坐马上,目光扫过众人,如同看着一群叽喳的麻雀,语气带着一丝不耐:“要动手便动手,何必聒噪?一起上吧,省得麻烦。”
“狂妄!”
“结阵!”
苦智禅师一声令下,少林僧人立刻摆开罗汉阵!丐帮弟子也结成打狗阵法!全真教道士则在外围策应,剑气锁定!三方势力,数十名好手,气机相连,竟隐隐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陈御风与李莫愁的所有退路彻底封死!劲风激荡,雪花被逼得四散飞舞,声势极为骇人!
李莫愁脸色凝重,紫薇软剑已然出鞘,紫色剑光在雪地中吞吐不定,她紧紧靠在陈御风马侧,低声道:“人数太多,阵法厉害。”
陈御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缓缓下马,将缰绳丢给她,淡然道:“守住马匹,看我破阵。”
话音未落,他青衫已动,如同鬼魅般,主动撞入了那威力最强的少林罗汉阵中!
“来得好!”苦智禅师怒吼,禅杖带着千钧之力,横扫而出!周围僧众刀棍齐出,密不透风!
陈御风不闪不避,面对那呼啸而来的禅杖,竟伸出右手,五指成爪,直接抓向杖头!
“找死!”苦智禅师心中冷笑,运足十成功力,便要将他手臂震碎!
然而,就在他禅杖触及陈御风手掌的刹那,只觉得一股诡异无比的柔劲传来,自己那刚猛无俦的力道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劲力顺着手臂经脉逆袭而上!
“不好!”苦智禅师大惊失色,想要撤招已是不及!
陈御风手腕一抖,一牵一引!
“嗡!”
苦智禅师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竟被带得离地飞起,那沉重的禅杖也脱手飞出!
陈御风接过禅杖,看也不看,反手向后一掷!
“呜——”
禅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一条黑龙,直射向正准备发动攻击的丐帮打狗阵!
“快闪!”丐帮长老大骇,急忙呼喊。
但已然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