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辆刷着“工商”字样的吉普车,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一个急刹,横在了他的马车前。
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表情严肃。
“停车!工商检查!车上拉的什么?”
祝大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都软了,他老老实实地从车上跳下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烟酒……同志,我是帮人运货的。”
“运货?”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制服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接划开了一个麻袋。
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出口转内销”的好烟,而是一条条没有任何商标,包装粗糙的“白盒烟”。他又划开另一个装着酒的麻袋,一股刺鼻的劣质酒精味道,扑面而来。
“假烟!假酒!”年长的那个制服脸色一沉,“好啊你!人赃并获!跟我们走一趟!”
“不是我!真不是我!”祝大个彻底慌了,他拼命地解释,“这是瓦盆村钱麻子……钱老板的货!我就是个赶车的!”
“钱麻子?”年轻的制服和年长的对视了一眼,那眼神,祝大个看不懂,“我们不管什么钱麻子李麻子!货在你车上,你就是嫌疑人!拷上!”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祝大个的手。
消息传回瓦盆村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整个村子,像炸了锅一样。
“听说了吗?祝大个在邻县贩假烟,被抓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他看着挺老实的啊!”
孟桂香嗑着瓜子,在富贵小卖部门口,开始了她的“现场分析”:
“我早就说祝大个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儿!你们想啊,他一个穷光蛋,哪来的本事去贩假烟?背后肯定有人!我看啊,八成是吴老虎!”
“对对对!吴老虎天天往县城跑,路子野得很!”段玉莲赶紧附和。
而赵铁蛋,他没有去听那些流言蜚语,他第一时间,就冲到了钱麻子家。
钱麻子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喝茶。
“麻子!”赵铁蛋红着眼,一脚踹开院门。
“哟,铁蛋儿啊,火气这么大干啥?”钱麻子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我问你!大个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大个小个的?我不认识。”钱麻子装傻。
“你他妈还装!”赵铁蛋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让他去运的假货!是不是你报的警!”
“赵铁蛋,你说话可得有证据!”钱麻子一点也不怕,反而冷笑起来,“我好心好意,让他去帮我运点化肥,谁知道他半路上,自己偷梁换柱,去干那犯法的勾当?这叫贼喊捉贼!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报的警?”
赵铁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放开我!”钱麻子挣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赵铁蛋,我告诉你,别在我这儿撒野!祝大个那是自作自受!你要是再敢来我这儿闹,信不信我让你,也跟他一个下场!”
赵铁蛋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像要吃人。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
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用拳头,都没用。
祝大个被关了十五天,才被放了出来。
工商局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他和假烟的直接联系。钱麻子那边,更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只能以“非法运输”的罪名,罚了祝大个二百块钱,把他给放了。
祝大个回来那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蔫了一圈,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虽然法律上他是清白的,但在村民们的“人情”世界里,他已经“不干净”了。
他去瓦器厂想继续上工,工友们都躲着他。吴老虎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只是让他干些打扫卫生的杂活。
祝大个知道,自己在这个厂里,是待不下去了。
他想去别的工地找活,可人家一听他是瓦盆村的祝大个,那个“贩过假烟”的,就都摆摆手,不要他。
名声,就这么毁了。
一个老实本分只会出死力气的汉子,就因为一次五十块钱的诱惑,一次天真的轻信,把自己的名声,都给搭了进去。
那天晚上,赵铁蛋提着一瓶酒,找到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祝大个。
“大个。”
祝大个抬起头,看到是赵铁蛋,眼圈红了。
“铁蛋……”他捂着脸,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赵铁蛋把酒打开,给两人都满上。
“不怪你。”他端起碗,碰了碰祝大个的碗,“怪我。怪我没本事,没能拦住你。”
他一饮而尽。
“也怪这个世道。”他说,“专挑老实人,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