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冥夜又说了一遍,血瞳里映着女孩颤抖的睫毛。他从储物袋里取出银针,想先为她施针退烧,可冰凉的针尖刚靠近她的手腕,女孩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声,像是在做噩梦。
冥夜握住她枯枝般的小手。她的手冷得像冰块,指节都泛着青紫色。“我只是想为你治伤,不会伤害你。”他轻声说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随后,冥夜为小女孩施针后,烧也退了下来。
小女孩的抽搐渐渐停止,呼吸也平稳了些。冥夜松了口气,凝神为她把脉。脉象微弱却还算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受了惊吓和外伤,才会如此虚弱。
他起身走到桌边,取出十几个玉盒,将里面的草药一一取出。有止血的凝血草,退烧的冰心叶,还有补气血的苍血藤……
他强忍着丹田封印带来的巨痛,指尖燃起一丝微弱的血焰,将草药置于掌心炙烤。草药在血焰中渐渐融化,化作碧绿的液体,散发出清苦却纯粹的药香。冥夜将药液装入玉甁后,以传讯玉简通知了苏影。
很快苏影推门进来,看到床榻上的小女孩时吃了一惊:“公子,这是……”
“带她去沐浴,用温水,将这药液放入水中,再加些安神的草药。”冥夜将玉甁中的药液递给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小袄,“洗完换上这个。”
那件小袄是曾经姐姐冥月的衣服,雪白柔软,领口绣着金线蝴蝶,袖口还缀着圆润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小家伙穿着虽然有点大了,但临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衣服来。
苏影接过小袄,忍不住咋舌:“公子,这雪狐裘可是要上千块下品灵石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穿……”
“她不是来路不明。”冥夜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以后她就在这里住下了。”
苏影见他神色认真,便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女孩去了偏房。不多时,她抱着换好衣服的小女孩回来,小家伙裹在雪白的狐裘里,像只温顺的小奶猫,湿漉漉的黑发被梳成两个小小的发髻,用红绳系着,衬得脸蛋也多了一丝血色。
“公子你看,这孩子洗干净了多俊。”苏影笑着说。
冥夜走上前,女孩立刻伸出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摆,像是怕他跑掉。他蹲下身,与她平视,血瞳里难得地带着一丝柔和:“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在冥夜问及小女孩家时,小家伙突然面露惊恐,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在冥夜不断轻声的安抚下,小家伙才稍稍恢复正常。
在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询问,这才弄清楚,小家伙没有家人,是被一家猎户收养的。大家都叫他丫头,她被抓时,猎户一家四口,三个大人全部被杀,只有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男孩被一起抓到了那处破庙。小男孩也在几天前被挖去心脏,炼成了丹药。
“那你以后你就叫冥蝉,跟我姓冥,好不好?”“蝉……蝉?”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似乎在模仿这个发音,声音软糯得像。
冥夜点点头,指尖凝出一缕冰蔓,在空中勾勒出一只蝴蝶的形状。冰蝶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在烛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栩栩如生。
冥蝉盯着冰蝶看了片刻,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想去触碰。冰蝶在她指尖前轻轻扇动翅膀,引得她笑得更欢了,干涸已久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光彩。
从那天起,血影阁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无论冥夜走到哪里,身后总会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尾巴。冥蝉很黏他,总是攥着他的衣摆,一步不离地跟着。
他去藏书阁查阅古籍,她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拿着他画的草药图册咿咿呀呀地辨认;他去药圃培育新苗,她就蹲在旁边,用小手笨拙地帮忙松土,结果把刚种下的种子都挖了出来。
冥夜从不生气,只是耐心地重新种下,然后教她哪些是杂草,哪些是药材。他将自己的医术心得写成小册子,用朱砂在宣纸上画出草药的形态,标注出功效和用法,一句句念给她听。冥蝉学得很快,不出半月,就能准确说出十几种常见草药的名字。
“哥哥,这是紫心兰,能解百毒!”这天,冥蝉踮着脚,指着药圃里一株开着淡紫色花朵的植物喊道,发间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冥夜放下手中的洒水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错,蝉儿真聪明。”他顺手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中一片柔软。
不远处,殷红妆倚在月洞门的门框上,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琥珀酒盏微微倾斜,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她看了半晌,终于走上前,晃了晃手中缀满金丝的锦盒:“蝉儿过来,姑姑给你带了好东西。”
锦盒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灵果,有拳头大的朱果,晶莹剔透的玉液果,还有散发着异香的紫雾葡萄,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冥蝉却把脸埋进冥夜的颈窝,小手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殷红妆不死心,又变戏法似的掏出另外一种灵果,红艳艳的果子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光:“你看这个,甜丝丝的,很好吃哦。”
冥蝉偷偷抬起头,盯着果子咽了咽口水,小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摇摇头:“不要,要跟哥哥在一起。”
殷红妆气得跺脚,瞪着冥夜:“你看看你把她惯的,眼里只有你这个哥哥了!”
苏影在一旁忍不住偷笑,公子以前可是连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的人,现在居然能耐心地陪一个小丫头玩一下午,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冥夜见状,从袖中取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冥蝉:“姑姑给的东西要收下,这是礼貌。等明天,哥哥带你去看后山的瀑布,好不好?”
冥蝉最喜欢水,听到瀑布眼睛立刻亮了,这才怯生生地从冥夜怀里探出头,接过灵果,小声说了句:“谢谢姑姑。”
殷红妆这才满意,将整盒灵果塞进冥夜手里:“给她补补身子,看这小脸瘦的,风一吹都能倒。”她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冥蝉的脸蛋,入手软软的,带着婴儿特有的奶香。
日子一天天过去,冥蝉的气色越来越好,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红晕,漆黑的眼睛也越来越有神。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怯生生的,偶尔也会调皮,比如趁冥夜练字时,偷偷蘸着墨汁在他手背上画个小乌龟,或是在他打坐时,揪着他的银白长发编小辫子。
冥夜总是纵容着她,哪怕被打扰了修炼,也只是无奈地笑笑,然后把她抱到膝头,给她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他讲黑风丛林里会发光的藤蔓,讲断云峰上能吐冰箭的雪狼,讲怒水河里长着翅膀的怪鱼……冥蝉听得入迷,小脑袋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会睡着。
血影阁的杀手们都发现,这位少主变了。以前的他周身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如今虽然依旧沉默寡言,眼底的冰霜却融化了不少,偶尔抱着小女孩走过时,甚至能看到他唇角的笑意。
某个月圆之夜,冥夜正在院中练刀。月光如水,洒在他银白的长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如今他的基础刀法已臻化境,刀光起落间,带起的气流将地上的落叶卷成漩涡,却丝毫没有惊动不远处的花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小女孩的哭喊:“哥哥!哥哥!”
冥夜立刻收刀,转身就看到冥蝉光着脚丫跑出房门,小脸上满是泪水,睡袍的带子都散开了。他连忙迎上去,将她稳稳抱在怀里:“怎么了?做噩梦了?”
冥蝉搂着他的脖子,哭得抽噎不止:“我醒了……看不到哥哥……以为哥哥走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未脱的稚气,却像针一样扎在冥夜心上。
他这才想起,今晚为了巩固修为,比平时多练了一个时辰。“哥哥没有走,只是在练功。”冥夜抱着她坐到石凳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哥哥练功会在房里,不出去了,好不好?”
冥蝉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沾满泪水的小脸蹭得他脖子湿漉漉的。“不要……我要跟哥哥一起……”她嘟囔着,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委屈的弧度。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的虫鸣,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冥夜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小脸,月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忽然想起刚遇到她时,那个蜷缩在佛像后的小小身影,像一株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幼苗。
而现在,这株幼苗正依偎在他怀里,汲取着温暖与养分。冥夜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指尖传来的温度,竟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他知道,自己心中那片冰封之地,终于因为这只小小的“蝉儿”,开始有了生意。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接任务,大多数时间都留在血影阁陪着冥蝉。看着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可怜,长成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冥夜觉得,这或许比斩杀多少恶人都更有意义。
月光下,他抱着熟睡的冥蝉站起身,缓步走向房间。银白长发与她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像是夜色中绽放的两束光。远处的虫鸣依旧,而他的世界里,终于有了除了杀戮之外的声音,那是蝉鸣初绽的清脆,是生命复苏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