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巡桥的老船工提着盏藤灯走过,灯光照在桥栏的藤影上,竟发现那些影子比白日里更长了——主藤的影往城邦方向伸了半尺,紫藤的影往五域坊这边探了半尺,在桥心的青石板上,终于交叠出片完整的浓荫。
“这是藤在引路呢,”老船工对着影叠处洒了把谷种,“让路过的人知道,顺着影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谷种落在影里,像撒了把会发芽的星子,等着来年长出新的牵挂。
传声管里的絮语渐渐轻了,只剩《藤影谣》的调子还在珠帘间绕。藤生望着合光灯下交缠的双藤珠影,看着花田里朝着同一方向的向日葵,忽然觉得这归途从不是单向的路。五域坊的光顺着藤线往城邦跑,城邦的影跟着藤须往这边伸,就像两地的人,你望着我,我盼着你,在光与影的缠缠绵绵里,早把彼此的方向,刻进了心里。
合光灯的烛火燃到尽头时,第一缕晨光刚好落在桥心的影叠处,谷种上凝着的露珠映出双月桥的轮廓,像给这夜的归途,盖了个透亮的章。藤生知道,只要这藤影还在缠,这灯还在照,无论走多远,循着光,跟着影,总能找到那座桥,找到桥那头的暖。
而那些落在影里的谷种,正借着晨光,悄悄往土里钻——它们会像双藤一样,在归途上扎根,发芽,长出新的期盼,等着把这条路,铺得更长,更暖。
合光灯的烛芯结了层灯花,老木匠带着徒弟来换灯油,见灯架上的主藤气根已缠满了双藤珠串,珠间的藤线被坠得微微弯,像串会呼吸的绿项链。“得给灯架加个托,”老木匠摸着下巴打量,“不然等藤再长些,怕是要把珠子坠进桥底的水里。”
徒弟们搬来段主藤老料,顺着灯架的弧度凿出个托盘,盘沿雕着圈向日葵纹——正是桥边那片朝着城邦的花田模样。“让花托接着藤珠,”小徒弟擦着木屑笑,“就像花盘接着阳光,稳稳当当的。”
新托盘刚安好,传声管里就传来城邦的喊声:“我们的紫藤架下,也长出向日葵啦!是用你们送的花籽种的,花盘朝着双月桥的方向呢!”孩子们立刻跑到桥边,对着传声管喊:“我们的向日葵也缠着你们的紫藤须!等结了籽,再给你们寄新的!”
胡商听说灯架添了花托,特意送来罐“灯芯蜜”——是用主藤花蜜和紫藤花蜜混着熬的,涂在烛芯上,燃起来带着股清甜的香。“这蜜能让烛火更稳,”他往烛芯上抹蜜,“光里都带着甜,照得归途也暖乎乎的。”
乐师的《藤影谣》添了段新旋律,特意模仿向日葵花盘转动的节奏,慢而执着。他抱着琴坐在花托旁,琴声顺着藤珠串流淌,引得托盘上的向日葵纹仿佛真的转了起来,与桥边的花田遥相呼应。“这叫‘向光曲’,”乐师拨着琴弦笑,“藤追着光长,花跟着日转,人循着暖走,都是一个理。”
茶商的茶摊搬进了灯架的浓荫里,他用新收的向日葵籽和紫藤花煮了锅“归程茶”。茶汤煮得浓稠,倒在碗里,表面浮着层金色的油花,像把双月桥的光都融在了里面。“喝了这茶,赶路的人脚底板都带劲,”他给个背着行囊的行商递茶碗,“顺着藤影走,保准不迷路。”
行商喝着茶,指着地上的藤影笑:“我昨儿在城邦的紫藤架下,也见着一模一样的影,就是方向反着,像两块能拼上的puzzle(拼图)。”阿禾凑过来说:“那是双藤在照镜子呢!这边的影对着那边的影,就知道彼此长多高了。”
深夜的露水打湿了桥栏,藤影在地上晕开片更深的绿。巡桥的老船工发现,那些被谷种压着的影里,竟冒出了些针尖大的绿芽——是谷种借着藤影的润,提前发了芽。他赶紧找来些碎稻草盖上,“让藤影护着你们,等天亮了,就往桥两头长。”
传声管里忽然传来呜咽的埙声,是城邦的乐师在吹《向光曲》的后半段,带着点离别的怅然。原来城邦的信使要返程了,城主小女儿正对着管子哭:“我还没跟阿禾学完主藤绣呢……”阿禾赶紧对着管喊:“我把绣谱写在藤皮纸上,让信使带给你!照着谱练,等下次见面,咱们一起绣完!”
埙声渐渐远了,琴音却接了上来,乐师对着传声管拉起相同的调子,让五域坊的暖顺着管送过去。藤影在琴音里轻轻晃,像在给离人伴舞,那些新冒的谷芽也跟着颤,仿佛在说:别急着走,路还长呢。
藤生望着灯架上缠成一团的双藤,看着地上晕开的影、土里冒的芽,忽然觉得这归途从不是终点。是花托接着藤珠,是蜜裹着烛芯,是芽顶着稻草,是所有人把离别的怅然,都变成了盼重逢的暖,让光与影在桥上来回跑,把两地的牵挂,织成张扯不断的网。
天快亮时,合光灯的最后一点烛火熄了,晨光穿过藤珠串,在地上投下串破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未凉的星。藤生知道,等今夜的烛火再燃起,这些光斑会重新聚成圆,藤影会缠得更紧,谷芽会扎得更深——
因为总有光在照,总有影在缠,总有颗心在桥那头,等着另一颗心,循着暖,踏着影,慢慢归来。